第3章
赵邦国被她吓了一跳。
黄牙酱肤,一身汗臭味儿的中年人,僵直的站在了原地。
偷东西被继女当场捉到,赵邦国脸上有些挂不住。
冷夏的目光死死的盯着他,没了眼镜和刘海遮挡的眉眼,显得冷冽骇人。
“你进我房间干什么?”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咱们两不相干,这房子是我妈留下来的,你住你的我住我的,我不花你的钱,你也别惦记我的东西。”
冷夏的声音不大,依旧平缓,依旧虚浮,甚至从头到尾的咬字音调都没变过,平平的,像是一辆行驶平缓的鬼列车。
但赵邦国就是从中听出了一种毛骨悚然的味道。
“呵,”他干笑了两声,“我那个,前几天赊了账,就来看看你这儿有没有,借我用用,回头发了工资还你。”
赊了账?冷夏不会信他的鬼话。
他一定是去赌了。
所幸没喝酒的赵邦国,比喝了酒的赵邦国要好搞定。
冷夏深吸了口气,侧身站到一边,“出去。”
她丝毫不给面子。
赵邦国叉着腰,烦躁的咬了咬后槽牙:“夏夏,好歹说我也是你爸,活在一个屋檐下,你给点钱救急怎么了?”
“不告自取,是为偷,你住我妈的房子,闯进我的房间,拿我的东西,这就是偷。”
赵邦国没了耐心,大声道:“你是我女儿我是你老子,这房子你妈遗嘱里写的好好地,留给我,怎么你屁大点儿小人张口就是偷偷偷,晓不晓得什么叫长辈!”
“我看你妈就是把你惯坏了!妈了个巴子的!”
赵邦国骂骂咧咧的,一个一个老子孙子,借着怒意壮胆,他扭头继续翻找。
“你别动我衣服!”冷夏使劲儿撞开他,头一次明显的发了火,“你是我什么人呐,要不是你骗我妈,我妈能把这房子留给你?房子怎么来的你自己不清楚吗?!”
赵邦国愣住,一下子恼羞成怒,抓住冷夏的胳膊就把他扔到了一边,“你起开!”
“他妈的找你用点钱跟要你命一样,你以后老了还得养着你老子我呢!”
冷夏不甘示弱,扒着他的手臂就拉:“这是我房间你不能进来!”
她很慌张,这样下去赵邦国一定会发现她藏的钱。
剩下的整个高三,她就没有指望了。
现在,钱就是她的命,是她前途唯一的垫脚石。
“我杀了你!”冷夏只能拼命掰着他的手,声嘶力竭:“赵邦国你滚!滚!”
“赵邦国!”
少女拼尽全力都没法拉动男人分毫。
她太弱小,旁人又太恶毒。
“滚你妈的!”
赵邦国一手就将她掀出二里地。
冷夏的脑袋重重磕在了木桌轿。
此刻她庆幸自己是个穷学生,捡来的木桌是旧的,不知道经手了多少卖家的书桌,拐角是破旧的圆润迟钝。
脑袋只是痛,但好在没出血。
冷夏摸着脑袋缓过来的时候,赵邦国正一脸欣喜的数着钞票。
粗粝丑陋的手指沾了点粘腻的口水,一张张捻着红钞。
丑死了。
冷夏忍不住犯恶心,支撑着站起来,猛地扑过去就要抢钱。
这么多钱,一万块,值得赵邦国跟她撕破脸。
“起开!”
男人一脚狠狠踹在了冷夏的小腹,“跟你那婊子妈一个德行,他妈的认钱不认人的东西!”
冷夏痛的倒抽一口凉气,小腹一阵痉挛,忍不住捂着肚子蜷缩在了地上。
“赵邦国!”她恨恨的扯着嗓子喊叫,“把钱还给我!那是我赚的啊啊啊啊!”
冷夏的泪水和着汗水一齐滴落到地上,她绝望的大哭,声音凄厉又沙哑。
“还你赚的,”赵邦国冷眼啐了一口,“这么多钱,谁知道在学校里卖了多少次了!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男人咒骂着摔门而去。
冷夏捂着肚子缓了一会,等肚子不是那么痛了,她支撑着又站了起来,抹了把眼泪,从厨房摸出一把剁骨刀,气势汹汹的出了门。
晚上七点,夏夜的风湿凉爽而悠闲的。
但冷夏却在经历一场生死搏斗。
她知道他经常赌博的地方在哪儿,在老油坊。
肚子幽幽发疼,冷夏忽略不计,抄刀往老油坊走。
面色沉的像是要去杀人,凶的可怕。
在她家筒子楼下右拐进主街,再多走一段路,拐进小巷子,有一家成人用品店。
她正好经过。
里面的少年抬头,正好往外看了一眼。
然后目光就追随着冷夏去了。
“冷夏,那个乱认男朋友的奇葩?”
江炽分明看到她手里抄着的大刀,还有那气势汹汹,浑身粘腻湿乱的样子。
跟下午小青坡上的冷夏不能说一模一样,简直是puls进阶凶恶版。
这是发生什么了?
她也住老城区这块儿?
江炽倒是从来没在自己家附近见过他,不过也不奇怪。
谁让自己继承了家成人用品店呢,简直是家长眼里堕落的标志。
好学生连提起来都觉得晦气,更别提在这附近转悠了。
江炽扔了抹布,摇头轻笑。
看着冷夏提刀的样子,江炽总觉得这糊涂胆大的家伙别是要闹出人命。
他下意识的就想跟上去看看。
软糯糯的声音却叫住了他。
“哥哥?”正在写作业的女孩抬起头,“你要去哪儿?”
江炽捏捏女孩的脸,语气郑重,“江婷,哥哥出去给你们买吃的,你在家呆着,看好小妹。”
“知道了哥哥。”江婷乖巧点头,看着哥哥锁门走了之后,就又继续埋头写作业。
写得好,兴许哥哥还能奖励她一些小礼物。
*
江炽沿路跟着冷夏。
她走的又快又稳又急,江炽差点就跟丢了。
大概追了三条街,冷夏终于绕进了一家油坊。
这地方江炽熟,以前他妈没跑的时候,经常来这里打麻将。
那几个男的总是合起伙来坑她一个。
为这事儿,江炽以前没少和他妈吵架。
眼前,那抹淡蓝色的身影轻车熟路的绕了进去。
江炽紧跟其后。
冷夏并没有察觉身后多了条尾巴。
她此刻满心满眼满脑子都是钱。
不给她钱,她就和这老东西拼个鱼死网破!
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冷夏她不怕。
“开门。”
冷夏拎着刀进了院子,敲了敲房门。
门内刚才还在噼里啪啦,现在立马没了动静。
冷夏不着急,就是慢慢敲门。
磨蹭好一会,屋里这才传来插销转动的声音。
吱呀……
门后出现了那张丑恶的脸。
“赵邦国!”
冷夏抄起刀,狠狠往门上一劈。
门内几人顿时心里一提,吓得站了起来。
“诶哟诶哟诶哟!造了什么孽?”其中一人连忙转移到了后面,指了指赵邦国,“这是你家那个小的吧?”
赵邦国脸色很难看,他知道冷夏来找他是为了什么。
他也知道这是件丑事儿。
所以他说:“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就在这儿说!”
冷夏双手拿刀,指着他,浑身的战斗细胞都开始兴奋警惕起来。
连带着她的声音和身体都开始颤抖:“还钱,把我的钱还给我。”
赵邦国的目光乱瞟,索性破罐破摔,“哎天天钱钱钱,我都说了那钱拿去还债了还债了,我现在手里只有这些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六百块钱,扔在地上,两个兜掏的比脸还干净:“你看。”
冷夏不肯:“你还给谁了?让他还给我。”
赵邦国没法子了:“还给西边那个地下小赌坊的老板了!我有什么办法,不给我就要丢胳膊,你要去找,你自己去!”
老城区西街地下小赌坊,一个小型赌博场所,鱼龙混杂,完完全全的“小黑社会”。
不是冷夏一个三好学生能惹得起的。
冷夏差点绝望,于是所有的恨意都聚焦在了赵邦国身上。
“还钱!”她怒不可遏,照着赵邦国就砍,赵邦国躲闪不及,被他划伤了肩膀。
“疯了疯了!女儿杀老子!倒反天罡!我就知道你这个婊子养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赵邦国四处逃窜,冷夏把屋里的东西砍个稀碎。
“还钱!”她见什么砍什么,带着满腔的绝望和愤怒,“你怎么不去死呢赵邦国!”
“冷夏!”
江炽一把攥住冷夏的手腕,将她拦腰挡住:“你冷静点!”
“滚开!”
冷夏气疯了,反手就要去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