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重复的煎熬中又碾过数日。张吉的刁难变本加厉，陈大虎的气焰越发嚣张，沉重的劳役和匮乏的资源像两座大山，压得陈锋几乎喘不过气。每日从净房回来，他都像是从污秽地狱里爬出，肩头早已磨破结痂的地方再次裂开，浑身的骨头像是散了架，连意识沉入心界都变得异常艰难。
这一日，或许是前夜未曾休息好，或许是积累的疲惫终于到了极限。在清理一处格外肮脏的茅厕时，陈锋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恶臭的气息直冲脑门，胃里翻江倒海。他猛地冲到墙边，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觉得眼前发黑，四肢冰冷，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老刘头在不远处默默看着，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但他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低下头，更加用力地刷洗着自己面前的区域。
陈锋靠着冰冷的墙壁，喘息了许久，才勉强压下那股虚脱感。他咬着牙，继续完成剩下的工作，但动作明显迟缓了许多，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好不容易熬到收工，他几乎是拖着双腿挪回丙字柒号房的。连石猴和铁柱都看出了他的不对劲，他那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都没有一丝血色。
“锋哥，你没事吧？”石猴小声问道，递过来一碗清水。
陈锋摇了摇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接过碗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他勉强喝了几口，便瘫倒在通铺上，只觉得身体像被掏空了一般，连指尖都泛着冰冷的虚弱感。胸口那太极烙印似乎也因为这极度的虚弱而变得有些发烫，隐隐传来一丝灼痛。
绝望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来。这样下去，别说修炼，恐怕连活下去都成问题。心界的时间差和功法推演，在现实身体的急剧崩溃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几乎是凭借着一股本能，将沉重如铅的意识强行拖入了心界。
灰蒙的空间，寂静无声。茅屋、石桌、草地依旧。但与往常不同，这次进入心界，他感觉自己的意识体也仿佛感染了外界的虚弱，变得黯淡模糊，仿佛随时会消散。
他瘫坐在冰凉的草地上，连盘膝坐直的力气都提不起来。前所未有的疲惫感，不仅仅是肉体，更源于精神。坚持的意义在哪里？看不到丝毫光亮的未来，值得如此苦苦挣扎吗？
目光无意识地扫过那洼平静的清泉。泉水依旧清澈，偶尔冒起一个细小的气泡，破裂，荡开一圈微不可见的涟漪。一股极淡却无比纯净的生机气息，从泉水中散发出来。
以往，他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功法推演上，从未过多留意。此刻，在极度的虚弱和精神的恍惚下，那丝气息却像磁石一样吸引着他。
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渴望，驱使着他。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点意识的力量，向那口泉水爬去。
到了泉边，他艰难地抬起头。依旧是虚幻的，无法触碰。他凝聚起几乎要溃散的意识，不再是去推演功法，而是带着一种纯粹的、如同濒死之人渴望甘霖般的祈求，尝试去沟通、去引动那泉水。
或许是这种纯粹到极致的渴望触动了什么，或许是他的意志在绝境中又一次发生了蜕变。这一次，过程竟然出乎意料的……顺利？
几乎没有遇到太大的阻碍，一滴比露珠还要微小、完全由那奇异生机气息凝聚而成的液滴，从泉水中缓缓分离出来，它不再是虚幻，而是在他意识感知中呈现出一种晶莹剔透的实质感，然后轻轻落下，融入他黯淡的意识体中。
轰！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感觉瞬间爆发！
就像久旱的荒漠迎来了第一场透彻的甘霖！无比的清凉舒爽感席卷了意识的每一个角落，所有的疲惫、滞涩、昏沉被一扫而空！思维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透彻，甚至比正常状态时还要清明数倍！
但这还不是全部！
那滴泉水精华所化的能量，并未仅仅停留在意识层面。它透过某种神秘的联系，化作一股温和却异常强大的暖流，汹涌地冲刷向他外界的肉身！
外界，通铺上陈锋那具近乎虚脱的身体猛地剧烈一震！
一股磅礴的生机之力在他体内轰然爆发，流向四肢百骸！
肩膀上火辣辣的伤口处传来一阵剧烈的、令人舒适的麻痒，仿佛能清晰地感觉到新肉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体内因过度劳累而产生的酸胀疼痛被迅速抚平，冰冷僵硬的肌肉重新变得柔软而充满力量！那种被掏空的感觉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精力充沛、甚至比受伤前还要旺盛的蓬勃活力！
这效果……太惊人了！
陈锋猛地睁开眼（意识层面的动作），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和狂喜！
这心界的泉水，竟然拥有如此恐怖的恢复效能！一滴，仅仅是一滴，就几乎将他从虚脱的边缘彻底拉了回来，并且修复了他身上大部分的明伤暗疾！
他仔细体会着。这泉水似乎主要作用于恢复和滋养，对于灵根资质的改善依旧微乎其微。但这已经足够了！这等于让他拥有了远超常人的耐力和恢复能力！
他再次尝试引动泉水，但这一次，那泉水又恢复了高傲，无论他如何努力，都再无反应。似乎每次只能汲取极少的量，需要时间恢复。
但陈锋已经无比满足！
希望之火再次熊熊燃烧，而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他不再迟疑，立刻收敛心神，开始在心界中继续推演《源初引》。此刻意识清明无比，思维运转速度远超平时，之前许多晦涩难懂之处竟豁然开朗！他甚至能分出一部分心神，引导着体内那尚未完全散去的蓬勃生机，去细微地滋养那五属性伪灵根，虽然效果甚微，但确确实实存在！
外界一夜，心界数日。当他意识回归时，不仅对功法的理解更深，肉身的疲惫和伤势更是几乎完全恢复，精神状态饱满得惊人，眼神锐利，仿佛脱胎换骨。
清晨起来，他活动了一下筋骨，感受到体内那澎湃的精力，嘴角难以抑制地勾起一丝弧度。
他看了一眼还在呼呼大睡的陈大虎，又看了看身旁依旧带着疲惫睡去的石猴和铁柱，心中一动。
他取过自己的水碗，背过身，再次集中精神。这一次，他并非为自己引动泉水，而是试图将一丝极其微弱的、稀释了不知多少倍的生机气息，渡入清水之中。
过程比为自己引动艰难数倍，几乎失败。但最终，他还是成功地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清凉气息融入了水中。
他将水分成了三份，自己喝掉一份，然后将另外两份轻轻推到了醒来的石猴和铁柱面前。
“喝点水吧。”他声音平静。
石猴和铁柱不疑有他，道谢后接过喝下。片刻后，石猴揉了揉眼睛，嘀咕道：“奇怪，今天好像没那么累了……”铁柱也晃了晃胳膊：“嗯，身上好像松快了点。”
效果远不如自己直接吸收，但似乎也能缓解一些他们的疲劳。
陈锋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这个发现记在心里。
鸿蒙珠的秘密他绝不能暴露，但这灵泉之水……或许能在不引起怀疑的情况下，稍稍帮到他在乎的人。
前路依旧漫长，但有了这“灵泉一滴胜苦修”的底气，他眼中的光芒，变得更加坚定和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