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川左峰比记忆中更陡峭。消融的雪水在崖壁上凿出深沟，玄冰折射着冷光，走在上面稍不留神就会打滑。阿禾攥紧手心的发簪碎片，金属的凉意透过布料渗进来，虎口的疤痕时隐时现，像在指引方向。
“就是这里。”凌霜停在一道丈宽的裂隙前，裂隙深处黑不见底，隐约能听见冰层断裂的脆响。沈山地图上标注的“第三处裂隙”，正是此处。
阿禾将绳索系在腰间，另一端由凌霜攥着。刚要往下探，发簪碎片突然发烫，裂隙深处竟腾起一缕与逆纹同源的七彩光纹，像条活蛇般窜上来，擦着她的脸颊掠过。
“小心！”凌霜拔剑出鞘——那是柄寻常铁剑，却被她灌注了内力，剑身泛着寒光。光纹撞到剑身上，发出刺耳的嘶鸣，碎成无数光点。
“里面有人！”阿禾心头一紧。光纹是逆纹留下的印记，除非有人正在触碰藏在里面的东西，否则不会如此躁动。
她不再犹豫，抓着绳索纵身跃下。裂隙内比想象中宽敞，冰壁上结着倒悬的冰棱，尖端泛着幽蓝。落地时，脚底踢到了什么硬物，低头一看，竟是半具锈蚀的盔甲，胸前的护心镜上，刻着敌军的狼头标记。
“是当年那个叛兵。”凌霜随后跃下，踢开盔甲，“他比我们先到一步。”
前方的冰洞里传来窸窣声，夹杂着粗重的喘息。阿禾举着火折子往前挪，火光中，看见一个佝偻的身影正趴在冰壁前，手里拿着个黑布包，正用匕首刮着包上的光纹——那正是阿禾记忆中，禾昭藏起来的那个包！
“把它放下！”阿禾喝出声。
那身影猛地回头，露出一张布满疤痕的脸，左眼是个空洞，右眼浑浊不堪，嘴角却咧开诡异的笑：“逆纹的新宿主？呵，和禾昭那丫头倒有几分像。”
“你是谁？”凌霜的剑抵住他的后颈。
“我是谁？”那人狂笑起来，笑声在冰洞里回荡，“你们该问问禾昭，当年是谁帮她藏起这东西，是谁替她挡了敌军的箭！结果呢？她转身就用逆纹烧了我的脸，还想把我封死在这冰缝里！”
阿禾的发簪碎片突然剧烈发烫，眼前炸开成片的记忆——
火光照亮冰洞，禾昭举着逆纹剑，剑身上的光纹烧得叛兵惨叫。“你私通敌军，出卖冰川布防图，害死了长风！”她的声音发抖，“这剑留不得你，这秘密更不能让你带走！”
叛兵在火里挣扎：“我只是想活下去！你以为她藏的是什么？是长风通敌的证据！她用逆纹改了战场的瞬间，骗了所有人！”
记忆碎片刺得阿禾头痛欲裂。她看向那黑布包，包上的光纹正在匕首下扭曲，隐约透出里面的东西——不是什么信物，而是一卷泛黄的纸，边角处露出“降书”二字。
“看到了吗？”叛兵笑得更疯，“禾昭用逆纹重写了真相，让通敌的长风成了英雄，让想揭穿的我成了叛贼！她藏这东西，不是怕恶人得去，是怕有人知道她改了命！”
凌霜的剑抖了一下，却没有刺下去。阿禾攥着发簪碎片，虎口的疤痕像要烧起来，她忽然想起沈山往事录里的一句话：“逆纹最能骗人，它重写的不是瞬间，是人心愿意相信的瞬间。”
“你撒谎！”阿禾吼道，却觉得心里发虚。她冲向黑布包，想扯开看个究竟，叛兵却突然扑过来，手里的匕首直刺她的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凌霜的剑横劈过来，斩断了叛兵的手腕。可那断手竟还握着匕首，带着逆纹的光纹飞过来——那匕首上沾着光纹，被叛兵用自己的血养了多年，竟成了能被逆纹操控的器物！
阿禾下意识抬手去挡，掌心的疤痕突然爆开七彩光纹，与匕首上的光纹撞在一起。冰洞里的时间仿佛停滞了——
她看见叛兵的匕首悬在眼前，凌霜的剑停在半空，甚至能看清火折子上跳动的火苗。逆纹的力量在体内翻涌，一个声音在耳边说：“重写这瞬间，杀了他，就能守住秘密。”
就像当年的禾昭一样。
阿禾猛地闭眼，再睁开时，光纹骤然收缩。她没有重写刺杀，而是侧身躲过匕首，同时抓住叛兵的断臂，将那沾着光纹的断手按在冰壁上——
“逆纹如链，缠的是执念。”阿禾的声音发颤，却异常坚定，“你的执念是复仇，禾昭的执念是守护，那我偏要让真相自己说话！”
光纹顺着断手窜上冰壁，冰层突然裂开，露出后面藏着的东西——不是降书，而是长风的亲笔信，上面写着：“若我战死，护好禾昭，护好冰川。敌军给的降书是陷阱，已用逆纹记在信后，望后人能识。”
信后的空白处，用逆纹光纹写着密密麻麻的字，正是敌军设下的圈套细节。原来禾昭藏的不是通敌证据，是能证明长风清白的铁证！
叛兵看着那些字，突然瘫倒在地，喃喃道：“是假的……一定是逆纹改的……”
凌霜捡起信，指尖抚过长风的笔迹，眼眶泛红：“这是长风的字，错不了。当年他故意让你看到假的降书，就是想引你这个内鬼暴露。”
阿禾的头越来越晕，刚才强行操控逆纹让她的记忆开始模糊，她甚至忘了自己为什么要抓着叛兵的断臂。只觉得那光纹渐渐沉寂，像完成了使命。
就在这时，冰洞突然剧烈摇晃，头顶的冰棱开始坠落。刚才的光纹冲击震松了冰缝！
“快走！”凌霜拉起阿禾，将信塞进她怀里。
叛兵却突然抱住凌霜的腿，疯笑道：“谁也别想走！要死一起死！”
冰棱砸落的瞬间，阿禾看见凌霜挥剑斩断了自己的衣袖，将她推出冰洞，而她自己，则和疯癫的叛兵一起，被崩塌的冰层吞没。
“师傅——！”
阿禾被绳索带着冲出裂隙，落在崖边。她回头望去，冰川左峰的第三处裂隙已被冰封，只有一缕极淡的七彩光纹，从冰缝里飘出来，消散在风里。
怀里的信被体温焐得温热，阿禾却觉得浑身冰冷。她低头看掌心的疤痕，那里的光纹彻底消失了，连同关于凌霜教她练剑、为她熬粥的记忆，都变得像被水洇过般模糊。
逆纹的代价，终究还是来了。
远处的禾香谷传来隐约的鸡鸣，天快亮了。阿禾攥紧那封信，忽然明白禾昭当年的选择——有些真相需要用谎言守护，有些守护需要用代价交换。
而她的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