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
……
越野车的引擎盖冒着白烟，车头深深陷进一棵粗壮的云杉树干里，安全气囊已经瘪了下去，血腥味混着汽油味在密闭的车厢里弥漫。
厉墨城猛地踹开变形的车门，踉跄着站稳，右臂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垂着，肩关节处肿得发亮，皮肤绷紧得像要裂开。
脱臼了。
他背靠在树上，靴跟深深陷进松软的腐殖层里。
“操……”
低咒声从齿缝里挤出。
他右手摸索着扣住右臂肘关节上方，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深呼吸后，他猛地抬膝顶住腋窝，同时左手狠狠向上一推。
“咔！”
厉墨城整个人顺着树干滑坐下去，大口喘气，喉结剧烈滚动，太阳穴的青筋突突直跳。
原本那张俊美如雕塑的脸庞此刻布满细碎的擦伤，敞开的衬衫领口处，锁骨附近布满青紫的淤伤，隐约可见几处细小的划伤正渗着血丝。
他啐出一口血沫，左手已经摸向腰后的手枪，弹匣还剩七发。
“爷！手机没信号！”
周野的声音从车后传来，带着急促的喘息。
寸头上沾着碎玻璃渣，额角的伤口还在渗血，鲜红的血珠顺着眉骨滑落，黑色上衣被树枝划破几道口子，手里紧握着一把枪。
“这是什么鬼地方!”
眼前的林子透露出诡异。
就跟个原始森林一样。
到处阴森森的。
阳光全都被参天的大树遮挡着。
厉墨城也发现此处有些不对劲，微微拧着眉，他打开电脑快速敲击着，屏幕上闪着一行行绿色的代码，手指敲击下最后一个字母。
【SENT SUCCESSFULLY】
远处不断传来引擎的轰鸣。
“真是阴魂不散。”周野咬牙切齿，警惕地看向四周，“他奶奶的狗日，等我回去抓到人一定弄死他！”
“走，进森林。”
厉墨城果断地收起电脑，拿出匕首，两人朝森林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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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
阿月拉缓缓地推开木门朝昏暗的屋内走去。
“是月月来了吧。”
虚弱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带点不自主欣喜。
石阿公半倚在床头，呼吸很轻，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可那双浑浊的眼睛却格外明亮，慈祥地看着阿月拉。
“是我，爷爷。”
阿月拉伸手给他掖了掖毯子，目光看到床头柜上那碗满满当当丝毫没少的汤药。
“您怎么又不喝药。”她眉头微微蹙起环顾屋内，“阿弩怎么也没有在这照顾您喝药。”
石阿公拍了拍她的手，拉着她在床边坐下，心疼得看着。
“无碍的，爷爷一把年纪了，什么药都不管用了，月月不要再费心给爷爷研究蛊药了。”
阿月拉唇瓣轻轻抿了抿，手指无意识地抓紧汤勺，慢慢地喂到石阿公嘴边。
她何尝不明白，爷爷的身体太多蛊毒浸透了，已经伤了根本，如今只是靠着她研制的蛊药维持着，延缓些时日罢了。
但爷爷是她在月蚀寨唯一疼爱她的人，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况且最近的蛊药研制有了新成果，只要找齐了药材，说不定……
“蓝家那两个孩子又欺负你了？”
他下垂的眼睑轻轻颤动，浑浊的瞳孔里尽是疼惜。
阿月拉心里“咯噔”一下。
她顺着石阿公的目光看去，原来干净的裙子现在却多了几个焦黑的洞，想来是食腐萤火虫炸开不小心溅到的。
阿月拉像小时候一样把脸贴在石阿公的手背上。
“爷爷~”
这一声拖得老长，还带着波浪似的颤音，她把左手腕高高举起。
“您知道的，他们都打不过我，况且还有阿银在，就算明面不行，我私底下也会悄悄出气。”
阿月拉朝着眨了眨眼睛。
阿银闻言动动，朝两人吐了吐信子。
石阿公看向阿月拉的目光充满了欣慰又心疼。
哪怕阿月拉不说，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这孩子吃了多少苦。
当年决定把她带回月蚀寨一是不忍心让她自生自灭，二也是他在阿月拉身上看到了苗疆蛊术的未来。
还是奶娃娃的阿月拉刚到月蚀寨的时候就在蛊术上有惊人的天赋，许多蛊术她仅是看过一次，就能快速领悟。
这些年来他的那些养蛊训蛊的一身本事早就被阿月拉掌握，也无可教的，是阿月拉一直愿意陪在他这个老头子身边照顾他，陪他说说话。
现在寨中恐怕除了闭关已久的圣女，怕是没有人能打得过阿月拉。
哪怕是蓝家的孩子也远远比不上她，只是他不得不让她收敛锋芒。
这几年蓝家越来越强势，越来越无视族规，苗疆的长老们也不敢违逆。
他年事已高，阿月拉若是光芒过盛怕是会引来祸端，他担心他走后，没有人能护住阿月拉。
若是。
能离开月蚀寨，找到自己的家人也是极好的……
他也不愿意看到第二个有此天赋的人再次陨落。
……
“爷爷，您在想什么呢？”
阿月拉清脆的声音将他拽回现实。
石阿公怔了怔，回过神来，看着一脸担忧的女孩，他微微地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
“月月”
他突然出声，又猛地刹住，喉结上下滚动，试探地开口。
“你有没有想过到外面去找到自己的父母？”
阿月拉突然听到他的话，脸上的表情猛地僵住了，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嘴角，嘴唇微微张开却没能发出声音。
“爷爷，月月哪都不去就守着你。”
她的声音轻轻的，尾音几乎消散在空气里。
石阿公有些急切地前倾身子，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随时要散架似的。
“月月，爷爷怕是护不住你多久了…”
阿月拉打断了他。
“爷爷，您会好好的，我会把您治好！”
阿月拉猛地抬起头，眼底一片猩红，她抿紧的嘴唇微微发颤，下巴却抬得高高的，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
“况且他们也一定认为我是灾星，不然怎么会舍得抛弃我。”
她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
“爷爷，您好好休息吧，我再去看看新的蛊药如何了。”
看着阿月拉着往外走的身影，石阿公深深叹了一口气。
“罢了，慢慢来吧。”
门槛处。
阿月拉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顿，指尖还停留在门把手上，却已经敏锐地捕捉到墙根下那一线不自然的阴影。
她的睫毛轻轻一颤，仿佛什么都没发现般继续把房门掩上。
她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走向一旁的花丛顺势蹲下，借着这个动作，她看清了草丛后那双沾着泥的布鞋。
她指尖微动，一道银色的身影在草丛中快速移动。
再次站起身时，她手上多了一枝花，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容，眼底一丝冷光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