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沈斯逸,狠狠踩下油门,车窗外的风呼啸而过,却吹不散他胸口那股窒闷的怒火。
他猛地捶了一下方向盘。
像是在气她,又像是在气自己。
气自己的心里乱七八糟,明明心里不是这样想的,明明想挽留她,明明已经准备好要跟她好好谈一下,为什么要那样说?
为什么最后成了这样?
他心头越来越阴郁。
正此时,车载电台里放着某首不知名的情歌,歌词里唱着”失去后才懂得珍惜”,他烦躁地切换了频道。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屏幕上显示许沉两个字。
他按下蓝牙耳机的接听键:”喂?”
“大明星,在哪呢?”许沉的声音混着背景音乐的嘈杂声传来,”昨晚你突然就走了,还没喝够呢,来喝两杯?”
沈斯逸瞥了一眼导航,离家还有二十分钟车程。
他忽然觉得胸口发闷,急需一个不回家的理由。
空荡荡的家里也没有人等着他,回去也没意思。
“行,我半小时到。”
路口绿灯,他方向盘一转,黑色路虎在十字路口掉头,驶向与家相反的方向。
“旧时光”酒吧藏在一条老巷子里,招牌低调得几乎被忽略,生意却很好。
沈斯逸停好车,戴好帽子和口罩下了车。
推开厚重的木门,音乐和烟草味扑面而来。
他径直上了二楼,熟门熟路地推开最里面的包间门。
“哟,真快啊。”许沉从沙发上站起来,拍了拍沈斯逸的肩,”心情不好?”
沈斯逸拿掉口罩和帽子,在皮质沙发上坐下,从茶几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燃。
许沉见状,倒了半杯琥珀色的液体推到他面前:”尝尝,25年的麦卡伦。”
沈斯逸接过酒杯,没急着喝,先深深吸了一口烟,然后才将酒一饮而尽。
烈酒灼烧着喉咙,他却觉得痛快。
许沉见他这副模样,就知道他有事。
他又给他倒了半杯:”什么事啊?这么颓?”
沈斯逸靠在皮质沙发里,修长的指间夹着一支燃了半截的烟,另一只手握着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冰块的碰撞下微微晃动。
他盯着酒杯,沉默了几秒:”离婚了。”
“什么?”许沉的手停在半空,酒瓶差点脱手,”你和林听?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沈斯逸又点了一支烟,”手续都办完了。”
包间里一时只剩下爵士乐的低吟。
许沉放下酒瓶,难以置信地看着沈斯逸:”你是疯了还是眼瞎?林听那么好的女人,温柔体贴,有才有颜,你哪根筋搭错了要离婚?”
沈斯逸吐出一个烟圈,烟雾模糊了他的表情:”是她提的。”
这句话像一记闷拳打在他自己胸口。离婚这两个字,比这烈酒都更让他难受。
许沉的惊讶转为困惑:”等等,你是说…..林听要跟你离婚?为什么?你不会真的像网上说的那样和许茹复合了吧?”
“没有。”沈斯逸立即回答。
“说真的,虽然许茹和我们是同学,但我觉得还是林听好。”
沈斯逸掐灭烟头,又倒了杯酒:“说了不是因为许茹。”
“那她怎么突然回来了?最近网上都在说你们要复合,你说林听看到这样的消息她能不难受?”
酒精仿佛已经在身体里开始起作用,沈斯逸只觉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但心里的钝痛丝毫没有减轻。
“我怎么知道她突然回来?再说,她回不回来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跟林听解释了?”
“嗯。”
“她怎么说?”
沈斯逸盯着酒杯,越想越头疼:”她说我们不合适,说没有我也过得很好。”
“这倒是实话。”许沉接着补刀,“说你们结婚三年,可林听看起来跟一个人没什么区别。”
沈斯逸的手抖了一下,几滴酒液洒在茶几上。
许沉又说:“你知道林听有胃病的事情吗?”
沈斯逸先前不知道,但上次母亲跟他讲过,所以他也算知道。
“嗯。”
“那你知道林听胃病疼得严重要去医院打点滴吗?”
沈斯逸闻言,眉心皱起,摇头。
“我知道。”
沈斯逸侧头看他,见他脸上一副“我知道你老婆有胃病,而你却不知道你老婆有胃病的样儿”
真是欠揍。
他猛喝了一口烈酒,没说话。
许沉接着往他伤口上撒盐:“我记得,那是晚上十点左右,我这有个客人喝的胃出血,我就把他送医院去了,刚好在急症看到林听。你都想象不出来,她当时的样子,那脸都疼白了。当时我要给你打电话,她不让,还让我保密。”
“她让你不说你就不说!”沈斯逸的声音大了些。
“说了有用吗?”许沉往沙发上一靠,抿了一口酒,“你是能马上回来阿,还是能抛下工作陪着她阿?”
沈斯逸被他这句话顿时噎住。
他突然想起每次回来见到林听时,她从来不向他抱怨出了什么事。她清楚,事情已经过去了,就算告诉他了也没什么用。
“她从来没说过这些。”沈斯逸最终回答,却不敢看许沉的眼睛。
许沉叹了口气:”老沈,有些事情人家不说那是不想给你添麻烦,但你不问,不关心她,那就是你得不是了,再怎么说,她也是你媳妇阿。像林听这样的女孩子,她不缺好的物质生活,也不缺追求者,更加不是非你不可。”
“所以我们还是不合适?对吗?”
许沉突然笑了,看到他拇指正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表表带。他太了解他了,他一心虚就这样。
“你要这么骗自己我也没办法。”
沈斯逸猛地放下手,又去拿烟,却发现烟盒已经空了。
“再来一支?”。
沈斯逸摇摇头,突然觉得无比疲惫。
酒精开始侵蚀他的防线,那些可以压抑的回忆此刻争先恐后地涌上来。
他记得林听第一年为他过生日时,花了一整天时间烤了一个黑森林蛋糕,结果烤焦了,她红着眼睛道歉,他笑着安慰,最后两人点了外卖,就着那个焦黑的蛋糕吃了顿简单却温馨的晚餐。
他记得,她当时说,第二年绝对不会烤焦。
第二年她确实做到了,他却失约了。
第三次,她没有再做,因为她好像知道他不会回来。
“许沉,你觉得……我喜欢林听吗?或是,她喜欢我吗?”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从未真正告诉过林听他有多感激她的存在。他总是忙于工作,把她的付出视为理所当然。现在想来,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恰恰是林听爱他的证明。
“你喜不喜欢她我不知道,但林听一定是喜欢你的,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
许沉说完还不忘在他心口捅刀子:“你又不是没谈过恋爱?你不懂什么是喜欢?”
沈斯逸抬手轻揉着太阳穴,语气沙哑:“不一样。她跟许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你和许茹当年不也谈了一年。”
“许茹为什么和我谈恋爱?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沈斯逸抬眸瞥了他一眼。
许沉笑得更开:“知道啊,你不想出国就跟她谈了一场合约恋爱。但是在别人的视角里,是你把出国的机会让给了她,在别人看来,你这是爱惨了。”
沈斯逸根本不想提起这段往事,他没好气的说道:“别提她,更别在林听面前提。”
许沉喝了一口酒:“你看,你不是很清楚吗?林听在你心里,是不同的。”
沈斯逸一愣,仔细回想他话里的含义。
许久,他才轻声开口:”我以为…..那只是习惯,习惯有她在的生活。”
他从没想过那是喜欢,只觉每次回家能看到她,就很安心。
“然后呢?”许沉追问。
沈斯逸抬起头:”然后……”他停顿了一下,喉结滚动,”所以是喜欢的,对吗?”
这个词说出口的瞬间,沈斯逸感到一种奇怪的释然,紧随其后的是更深的痛楚。
承认喜欢她,却是在失去她之后。
许沉苦笑着摇头:”喜欢就把她追回来啊,你就这样放弃了?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沈斯逸没有急着回答。
酒精和回忆在他脑海中翻腾,他突然看清了自己的愚蠢。
他一直以为自己足够理性,足够清醒,却连最基本的感情都分辨不清。
他把林听的喜欢当作空气,理所当然地呼吸着,直到失去才意识到那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包间里的音乐换了一首,萨克斯风呜咽着,像是在为他的醒悟伴奏,太迟的醒悟。
“怎么追?她现在急着跟我划清界限呢…..”
许沉笑得幸灾乐祸:“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