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股要把人肺都吸出来的力量，瞬间吞没了整个机舱。
刺骨的寒风裹着尖叫，疯狂灌入。
离门口最近的行李箱、手提包，像垃圾一样被吸了出去。
紧接着，是人的惨叫。
坐在紧急出口旁的一个乘客，半个身体都被扯出了窗外。
空警死死拉住他的腿，青筋暴起。
氧气面罩从头顶掉下来，疯狂摇摆。
机舱内警报声大作。
飞机在剧烈地颤抖、下坠。
我死死抓住座椅，风吹得我无法呼吸。
透过混乱的人群，我看到了陈东。
他被风压在舱壁上，脸上没有恐惧。
在剧痛和失重中，他竟然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
他张开嘴，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我读懂了。
他说的是：「飞升……」
然后，一块从机舱顶部掉下来的金属板，狠狠砸在他胸口。
那诡异的笑容，凝固了。
我的意识，也陷入了黑暗。
我在一片白光中醒来。
消毒水的味道，很刺鼻。
「江燃？你醒了？」
是公司的安全主管，老李。
我动了动手指，全身像散了架一样疼。
「飞机……」我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老李的眼圈红了，他别过头，不让我看他的表情。
「燃燃，别想了。你们……很幸运。」
幸运？
我脑海里闪过飞机解体前最后的画面。
尖叫，狂风，冰冷的失重感，还有陈东那个疯子脸上诡异的笑容。
「其他人呢？」我抓住他的手，急切地问。
老李沉默了很久，才艰难地开口：「航班一共254人，机组12人。初步确认……遇难47人，重伤89人，其余人员不同程度受伤。」
47……
这个数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心上。
我闭上眼，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那些鲜活的生命，那些信任地将自己交到我们手里的乘客……
就因为一个疯子的狂妄和无知，永远地留在了三万英尺的高空。
「陈东呢？」我咬着牙问。
「也在ICU，没死。」老李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压抑的愤怒，「他命大，一块飞机残骸插进他胸腔，离心脏只有几公分。医生说，能活下来是奇迹。」
奇迹？
这对那47个遇难者来说，是最大的讽刺。
「他必须付出代价。」我一字一句地说。
老李点点头：「警方已经立案了。危害公共安全罪，他跑不掉。黑匣子找到了，机舱里很多乘客的手机也找到了，里面有他煽动闹事的视频。证据链很完整。」
正说着，病房门被推开。
两名警察走了进来。
「江燃女士，我们是专案组的。在你身体允许的情况下，想跟你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
我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我没事，可以做笔录。」
接下来一个小时，我用最冷静、最客观的语言，复述了从陈东登机开始，到他拉下紧急出口手柄的全部经过。
每一个细节，每一句对话。
警察记录得很快，表情越来越凝重。
做完笔录，为首的警察对我说：「江燃女士，谢谢你的配合。你是本次事件的关键证人，也是英雄。如果不是你和机组人员最后时刻的努力，伤亡可能会更惨重。」
英雄？
我惨笑一下。
眼睁睁看着惨剧发生，却无力阻止，算什么英雄。
警察离开后不久，老李的手机响了。
他接完电话，脸色变得很难看。
「陈东的公司，发声明了。」
他把手机递给我。
那是一篇颠倒黑白、无耻至极的声明。
声明里，他们将陈东塑造成了一个在危急时刻，试图用自己的方式「安抚」乘客的英雄。
说他所谓的「净化空气」，只是一个善意的玩笑，目的是为了缓解大家在强气流后的紧张情绪。
而最终拉下紧急出口手柄，则被他们描绘成了一个「在机舱失压混乱中，为了帮助他人而不慎触碰」的意外。
声明的最后，他们还暗示，事故的真正原因，可能是飞机本身存在机械故障，或者机组人员操作不当。
他们呼吁大家保持冷静，不要被「别有用心」的人误导，等待官方的最终调查结果。
「无耻！」我气得浑身发抖。
「他们还请了最好的律师团队，组建了危机公关小组。网上已经出现了很多水军，在带节奏，说我们航空公司为了推卸责任，故意把脏水泼到一个乘客身上。」
老李气得直拍大腿。
「他们这是想干什么？想把一个杀人犯，洗白成一个受害者吗？」
我看着那篇声明，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在我眼睛里。
苏芮。
一定是她。
只有她，才有这个脑子，和这份冷血。
在飞机上，她用镜头记录陈东的疯狂。
在地面上，她用文字颠倒是非，企图为他脱罪。
我拿起自己的手机，不顾老李的阻拦，打开了微博。
热搜前十，有五条都和这次空难有关。
#XX861航班坠毁#
#身心灵导师陈东#
#47名同胞遇难#
#航空公司回应#
#陈东公司声明#
我点进陈东的话题。
里面除了铺天盖地的咒骂，果然出现了很多不一样的声音。
「有没有一种可能，事情不是我们看到的那样？」
「让子弹飞一会儿吧，说不定真有反转呢？」
「我听过陈老师的课，他是个很温和、很有智慧的人，不相信他会做这种事。」
「航空公司把责任全推给一个乘客，吃相太难看了吧？」
而这些评论下面，是无数个遇难者家属和幸存乘客愤怒的质问和反驳。
一场惨烈的空难，正在演变成一场荒诞的网络罗生门。
我死死攥着手机。
你们要反转，是吗？
好。
我给你们。
我找到航空公司官方发布的那条通报微博，用我自己的实名认证账号，转发，并写下了四个字：
【我是证人。】
然后，我将我在ICU病房的照片，和我作为乘务长的工作证件照，一起发了上去。
没有多余的废话。
做完这一切，我把手机扔到一边。
我的微博，瞬间引爆了。
「卧槽！是乘务长本人！」
「小姐姐你还好吗？一定要挺住啊！」
「我就知道事情不简单！支持乘务长！严惩凶手！」
「那些给陈东洗地的，脸疼吗？」
舆论瞬间转向。
无数的记者和自媒体，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试图联系我。
老李帮我挡掉了所有电话，只说了一句：「燃燃，公司会支持你到底。」
我需要的不是支持。
是正义。
第二天，警方公布了初步调查结果。
通报很长，但核心信息很明确：
一，排除飞机机械故障的可能。
二，黑匣子语音记录显示，机组人员在事发前，曾多次对乘客陈东的危险行为进行劝阻和警告，操作完全符合规定。
三，多名幸存乘客的证词和手机视频，均证实陈东存在故意破坏飞机设施、危害公共安全的行为。
通报的最后，警方宣布，以涉嫌危害公共安全罪，对犯罪嫌疑人陈东，正式立案侦查。
铁证如山。
陈东的公司和他的水军，一夜之间成了全网的笑话。
那篇颠倒黑白的声明下面，被愤怒的网友们用上百万条评论，骂到了关闭评论区。
苏芮的个人账号也被扒了出来。
她曾经发的那些吹捧陈东「神迹」的微博，如今看来，每一个字都充满了讽刺。
「恭喜老师辟谷成功，七天只喝露水，体重仅下降0.5公斤，完美打破能量守恒定律！」
「老师说，心中有光，就不怕黑。昨晚小区停电，老师家里亮如白昼，感恩宇宙能量！」
「跟随老师，我终于学会了和我的小肚子对话，它告诉我，它不是脂肪，是爱的封印。」
这些反智的言论，成了呈堂证供，证明这个团伙，从上到下，都坏到了骨子里。
苏芮注销了账号，消失了。
我躺在病床上，看着这些，心里没有一丝快意。
只有沉甸甸的悲哀。
这样荒诞不经的骗局，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信？
甚至愿意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一周后，我转入了普通病房。
遇难者的头七刚过，他们的家属们，联合了所有幸存的乘客，共同聘请了律师团，准备对陈东及其公司，提起民事诉讼。
索赔金额，是个天文数字。
律师团的负责人找到我，希望我能作为幸存者和证人，加入他们。
我同意了。
我不仅要让他接受法律的制裁。
我还要让他，和他那个靠着谎言建立起来的商业帝国，一起，灰飞烟灭。
就在我准备出院的前一天，两个不速之客，来到了我的病房。
是陈东的父母。
一对看起来很朴实的老人，脸上写满了憔悴和卑微。
他们提着果篮，一进门，就「扑通」一声，给我跪下了。
「姑娘，求求你，放过我们家陈东吧！」
老太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他就是一时糊涂啊！他不是故意的！求你高抬贵手，给他一条生路吧！」
我坐在病床上，冷冷地看着他们。
「他给那47个遇难者生路了吗？」
我的话，像一把刀，戳破了他们的伪装。
老头子的脸色瞬间变了，从地上爬起来，指着我骂：
「你怎么说话呢？我们是来求你的！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儿子现在还躺在ICU里！生死未卜！他也是受害者！你们航空公司就没有一点责任吗？一个巴掌拍不响！」
我简直要被这无耻的逻辑气笑了。
「一个巴掌拍不响？所以你的意思是，那47个人，应该感谢你儿子给了他们一巴掌？」
「你……你强词夺理！」
老头子气得嘴唇发抖。
老太太还在哭哭啼啼：「我们就是普通老百姓，我们不懂什么大道理。我们就知道，我儿子快要死了，现在外面所有人都骂他，还要我们赔好多好多钱。我们砸锅卖铁也赔不起啊！姑娘，你就当可怜可怜我们两个老的，行不行？」
我看着他们，忽然觉得很可悲。
养出陈东这样的儿子，他们到底是可恨，还是可怜？
「现在记起自己是普通老百姓了？」我问，「他开着豪车，住着豪宅，骗着成千上万人的钱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自己是普通老百姓？」
「他一场讲座几十万，你们跟着吃香喝辣的时候，怎么没想过那些钱，是从多少个被他洗脑的普通人身上榨取的？」
我的话，句句诛心。
老两口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最后，老头子恼羞成怒，把果篮狠狠砸在地上。
「给你脸不要脸！你等着！我儿子要是出了事，我跟你们没完！」
说完，拉着还在哭的老太太，骂骂咧咧地走了。
我看着一地的狼藉，拨通了律师的电话。
「你好，张律师。关于对陈东公司的资产进行诉前保全，麻烦你们尽快启动。」
「另外，麻烦帮我查一下，陈东名下所有的财产，有没有在他父母名下的。」
「对，一个子儿，都不能让他们转走。」
你们不是要钱吗？
我不仅要你们赔。
我还要让你们，一无所有。
出院那天，天气很好。
阳光照在身上，却没有一丝暖意。
我办理了停飞手续，正式告别了我的职业生涯。
公司给了我一笔丰厚的补偿金，并且承诺，会负责我所有的后续治疗和心理疏导费用。
老李来送我，拍着我的肩膀说：「燃燃，好好休息。后面的仗，我们陪你一起打。」
我点点头。
我知道，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陈东的公司，因为资产被冻结，现金流断裂，一夜之间陷入了瘫痪。
员工工资发不出，办公楼租金交不起，被房东赶了出来。
墙倒众人推。
之前那些被陈东洗脑，交了高昂「学费」的学员，也纷纷反应过来，开始组团维权，要求退款。
一时间，陈东从一个人人敬仰的「大师」，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而他本人，在ICU里待了半个多月后，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转入了特护病房。
据说，他醒来后，得知外面发生的一切，整个人都崩溃了。
他拒绝接受任何治疗，每天在病房里大喊大叫，说这一切都是幻象，是宇宙在考验他的心性。
警察去看守他，他抓着警察的手，神神叨叨地问：「这位警官，我看你印堂发黑，是不是最近遇到了什么烦心事？没关系，给我五分钟，我帮你连接一下高我，清理一下你的负能量。」
警察没理他，直接宣布了对他的刑事拘留决定，并告知他，由于他的行为，初步确认已有47人遇难。
当「47」这个冰冷的数字从警察口中说出时，陈东那张故作镇定的脸，终于裂开了一道缝。
他愣住了。
他可能从来没想过，他那套虚无缥缈的「教义」，会真的带来如此沉重而具体的死亡。
他的精神世界，从那一刻起，开始崩塌。
而苏芮，那个曾经最忠实的信徒和最得力的帮手，在消失了一段时间后，居然主动联系了警方。
她不是去自首的。
她是去「戴罪立功」的。
她向警方提供了大量陈东公司内部的财务资料，包括偷税漏税、非法集资的证据。
她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陈东身上，说自己也是被蒙蔽、被洗脑的受害者。
她甚至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声泪俱下地控诉陈东对她长期的精神控制。
「我像一个木偶，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当成圣旨。他让我往东，我不敢往西。现在回想起来，我才发现自己有多么愚蠢。」
她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真是好一出金蝉脱壳，弃车保帅。
我看着电视上那张虚伪的脸，只觉得恶心。
张律师给我打电话，告诉我，苏芮的行为，可能会让她在后续的案件中，获得从轻处理。
「她很聪明，」张律师说，「她把脏水全都泼回给了陈东，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在民事赔偿方面，她甚至可能以‘受害者’的身份，反过来向公司索赔。」
「她不会得逞的。」我冷冷地说。
「江小姐，你有什么证据吗？」
「暂时没有。」我看着窗外，「但很快，就会有了。」
我约见了几个之前一直想采访我的记者。
我没有和他们谈空难本身，空难的事实已经很清楚。
我跟他们谈的，是另一件事。
我把我从一些前同事、还有陈东公司前员工那里搜集到的信息，都告诉了他们。
「苏芮，原名苏梅。五年前，她是我们航空公司的一名空姐。因为在飞机上盗窃乘客财物，被开除，并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
「出狱后，她改了名字，机缘巧合下认识了当时还只是个街头算命的陈东。是她，一手把陈东包装成了所谓的‘身心灵导师’，也是她，设计了那一套敛财的课程体系和商业模式。」
「陈东，是他们的神。而苏芮，是神的代言人，也是真正的操盘手。」
「她不是受害者。」
「她是这个诈骗帝国的，另一个缔造者。」
记者们像打了鸡血，眼睛都在放光。
他们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大新闻。
果然，第二天，关于苏芮老底的报道，铺天盖地而来。
#陈东合伙人苏芮系刑满释放人员#
#从盗窃空姐到亿万CEO#
#起底苏芮的发家史#
苏芮苦心经营的「傻白甜」受害者人设，瞬间崩塌。
舆论一片哗然。
原来，骗子的背后，还站着一个骗子。
我就是要让她明白。
想跑？
没那么容易。
苏芮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她大概没想到，自己五年前的案底，会被翻个底朝天。
面对网上铺天盖地的质疑和谩骂，她再次选择了消失。
但这一次，她跑不掉了。
警方根据我提供的线索，很快重新对她展开了调查。
偷税漏税、非法集大额诈骗，数罪并罚，足够她把牢底坐穿。
而陈东，在经历了最初的崩溃和否认后，开始进入另一个极端。
他不再吵闹，也不再提什么宇宙能量。
他只是沉默。
医生说，他出现了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伴有精神分裂的症状。
他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清醒的时候，他会抱着头，反复念叨：「不是我……不是我干的……」
糊涂的时候，他会对着墙壁，恭敬地鞠躬，嘴里喊着：「老师好，老师辛苦了。」
他把自己，活成了自己最忠实的信徒。
真是可悲又可笑。
他的父母，在闹过一次之后，也消停了。
大概是知道了，这件事，已经不是他们撒泼打滚就能解决的了。
他们卖掉了老家的房子，想为陈东请最好的律师。
但没有律师愿意接这个案子。
钱给的再多，也没人愿意为一个板上钉钉的杀人犯辩护，赔上自己的职业声誉。
开庭的日子，定在三个月后。
这三个月里，我没有闲着。
我接受了专业的心理治疗，努力从那场空难的阴影里走出来。
同时，我开始系统地学习航空安全相关的法律法规和知识。
我旁听了很多庭审，看了大量的案例。
我要确保，在法庭上，我能以最专业、最有力的方式，陈述一切。
我不仅是为自己，也是为那47个无法开口的遇难者。
终于，到了开庭那天。
法院门口，被媒体和闻讯赶来的民众围得水泄不通。
很多遇难者的家属，都拉起了横幅。
「严惩凶手陈东！」
「杀人偿命，还我亲人！」
我在律师和工作人员的护送下，走进法庭。
被告席上，坐着两个人。
陈东和苏芮。
陈东穿着病号服，戴着手铐脚镣，头发花白，眼神呆滞，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苏芮瘦了很多，但妆容依旧精致。她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紧紧攥着的双手，暴露了她的紧张。
审判长敲响法槌。
庭审，正式开始。
公诉人宣读起诉书，一条条罪状，清晰罗列。
当他说到「造成47人死亡，89人重伤，直接经济损失高达数十亿元」时，旁听席上，传来了一片压抑的哭声。
那是遇难者的家属们。
我转过头，看到一对白发苍苍的老人，抱着一张年轻女孩的遗像，哭得浑身颤抖。
我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轮到我作为证人出庭。
我走上证人席，深吸一口气，看向被告席上的陈东。
他的目光，空洞而茫然。
或许，他根本认不出我了。
「证人江燃，请你陈述事发当日，你在XX861航班上的所见所闻。」
「好的，审判长。」
我开口，声音平稳，但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
我从他拒绝关闭手机开始讲起，讲到他在气流中煽动众人解开安全带，讲到他最后冲向紧急出口，拉下手柄。
我的陈述，冷静而克制。
没有形容词，没有情绪渲染。
我只是在复述事实。
但每一个事实，都是一把指向他罪恶的尖刀。
我说到最后，飞机失压，乘客被吸出窗外的惨状时，声音还是忍不住哽咽了。
「……我看到王阿姨，那个每次飞行都会给我们机组带自己做的小点心的阿姨，她就在紧急出口旁边，她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点声音……」
「……我看到那个独自旅行的小女孩，她被吓坏了，死死抱着她的妈妈，她们的座位，就在机翼断裂的位置……」
「……我看到我的同事，副乘务长小林，为了把一个滑向出口的乘客推回来，自己却被甩了出去……他今年才28岁，下个月就要结婚了。」
法庭内，一片死寂。
只有家属们越来越大的哭声。
我抬起头，目光如炬，直视着陈东。
「陈东，你所谓的‘修行’，所谓的‘宇宙能量’，就是用这47条无辜的生命，来为你荒唐的理论献祭吗？」
「你睁开眼睛，看看他们！看看这些因为你的狂妄和无知，而破碎的家庭！」
我的质问，像一声惊雷，在法庭炸响。
陈东呆滞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他抬起头，看着我，又像是透过我，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他的身体开始发抖，嘴里发出「嗬嗬」的怪声。
突然，他猛地站起来，指着我，用一种惊恐到极致的声音尖叫：
「别过来！别找我！不是我！是魔鬼！是魔鬼干的！」
他状若疯癫，被法警死死按住。
而他旁边的苏芮，从头到尾，都低着头，一言不发，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我看着她，冷笑一声。
「审判长，我的陈述完了。但我还有一些证据，想要提交法庭。」
我说着，向我的律师示意。
律师将一个U盘，递交给了法庭。
U盘里的内容，在大屏幕上播放出来。
一段是空难前，苏芮拍的视频。
她亢奋地解说着：「家人们，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老师要为我们打开天窗，引入宇宙的能量！」
另一段，是她和公司核心团队的会议录音。
「……这次空难，是危机，也是转机。我们可以把老师塑造成一个‘殉道者’。」
「对外就说是飞机有故障。水军已经安排好了，先把水搅浑。」
「至于那些遇难者家属，给点钱就能打发。」
录音里，苏芮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她把一场灾难，当成了一次商业炒作。
当录音放完，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刀子一样射向苏芮。
她终于抬起头，脸惨白如纸。
「不……这不是我……是伪造的！」她歇斯底里地喊。
审判长冷冷地看着她：「被告人，证据已经过技术鉴定，真实有效。」
苏芮瘫坐在椅子上，嘴里反复念叨着：「完了……全完了……」
庭审，再无悬念。
最后当庭宣判。
「被告人陈东，犯危害公共安全罪，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被告人苏芮，犯非法经营罪、偷税罪、诈骗罪，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
一个无期，一个二十年。
他们都为自己的罪恶，付出了代价。
走出法院，阳光刺眼。
遇难者的家属们围上来，握着我的手，哭着说谢谢。
一对抱着女儿遗像的老夫妇，向我鞠躬。
我扶住他们，眼泪再也忍不住。
这场仗，我们赢了。
故事还没完。
陈东和苏芮的所有资产，全部被拍卖，用于赔偿。
陈东被送进了司法精神病院，每天对着天空发呆，说是和宇宙对话。
我用我得到的一部分赔偿金，设立了一个公共安全教育基金。
我考了心理咨询师证，回到了老东家，成了一名航空安全宣传员。
我走遍了上百所大学、社区。
我一遍遍地，讲那个航班上发生的故事。
我告诉他们，敬畏规则，就是敬畏生命。
任何时候，都别把自己的大脑，交给任何一个所谓的「大师」。
一次演讲后，一个航空大学的女孩问我：「江老师，你恨陈东吗？」
我想了很久，摇摇头。
「不恨了。只觉得他可怜。」
他用一生构建一个虚假的世界，最终，被这个世界彻底吞噬。
他死于自己的无知和傲慢。
女孩又问：「那您以后，还会再坐飞机吗？」
我笑了。
「当然。」
我抬起头，看着窗外。
一架银色的飞机，正划破蓝天。
那里，有我的恐惧，有我的伤痛。
但最终，它们都化成了我继续前行的力量。
我的灵魂，没有飞升。
但它，早已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