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央宁出了书房,喊了个丫鬟,告知三小姐要寻孟婉君身边的周嬷嬷。
半路不动声色将周嬷嬷劫持。
周嬷嬷黑着脸来到杂草丛生的院子里,对程央宁使脸色,趾高气昂道:“四小姐唤我何事?”
程央宁拎了把椅子抵住院门,慢悠悠坐下,手里把玩着泛着冷光的匕首。
夜色如同墨汁,染了天幕,唯独高悬明月挥洒冷光。
周嬷嬷定眼一看,往后退了两步,语气恭敬了不少。
“四小姐寻老奴何事?”
程央宁漫不经心地背靠椅子,声音快与夜色融为一体:“有个名叫翠云的丫鬟托梦于我,想让我带几句话给嬷嬷。”
“翠云?”周嬷嬷眼底闪过惊慌,转而镇定下来,“四小姐说笑了,翠云是夫人身边的丫鬟,早早便嫁人了。”
“是吗?”程央宁站起身,在她身边踱步,“可翠云说她死的惨,王勇是凶手,嬷嬷是帮凶呢。”
她声音飘飘然,却让周嬷嬷惊出一身冷汗,院子里黑漆漆一片,好似有人在盯着她。
“四、四小姐……”
程央宁笑笑:“翠云托梦与我说,当年嬷嬷眼睁睁瞧着她被王勇玷污,还抢走了她身上的东西。”
“若不是嬷嬷在中间搅和,她早就回去和表哥成婚生子,却被嬷嬷逼死在路上。”
王勇是周嬷嬷的儿子,而翠云是孟婉君的贴身丫鬟。
当年翠云本要回去与表哥成婚,王勇从外面借了辆马车执意要护送一程,半途中却将人玷污。
周嬷嬷劝说翠云嫁给王勇,翠云不从。周嬷嬷顺走了翠云身上所有的东西,还将翠云与别人有染之事告诉了翠云的表哥,逼翠云嫁给自己儿子。
翠云不堪受辱,跳河自尽。
程央宁打量着她神情,眼里笑不达意:“翠云还说了,王勇在四海赌坊输了六百两银子,利上生利到了一千八百两,正在被赌坊的人追杀。”
程央宁拿着匕首挑起她下颌,与她四目相对:“翠云说,王勇藏在了城南梨庄。”
城南梨庄是孟婉君手中私产,平日里交由周嬷嬷打理。
周嬷嬷忽然被猜中了秘密,稳不住心神,颌下的冰凉让她不敢动弹,“四小姐在说什么,老奴听不明白。”
程央宁浅笑:“嬷嬷当真听不明白?翠云让我把消息告诉赌坊,兴许明日可以出府一趟。”
周嬷嬷彻底慌了神:“四小姐,四小姐想让老奴做什么?”
她不知道四小姐如何得知这些事,也不信什么托梦说辞,可她就这一个儿子,断不能白白葬送了性命。
匕首在她下颌滑动,耳边声音带着一股奇异的蛊惑和寒意。
“将翠云的东西交给我。”
周嬷嬷连忙点头,回了趟屋子,将一个小包袱交给她,“四小姐,这是翠云所有的东西……”
*
永安伯府的书房被烧成了半副黢黑的骨架,残垣断壁冒着缕缕青烟。
程正弘站在废墟前,面色铁青,手背青筋暴起。
他精心收藏的各种孤本,暗中往来的书信,还有那张至关重要的九州堪舆图,统统化为灰烬。
查来查去,却只查到护卫玩忽职守,书案上的油灯被狸猫打翻,才烧了整间书房。
与此同时,前厅内,气氛同样压抑得令人窒息。
“母亲,你要为我做主啊!”程清瑶脸色苍白,眼睛哭得红肿,歪倒在孟婉君怀里哭泣。
没有半分往日娇纵。
眼底只剩下狠辣和怨恨。
“是程央宁推的我,她若不推我,我怎么会掉进莲花池里!”
孟婉君坐在首位软榻上,眼底带着毫不遮掩的怒火,看向刚被丫鬟唤来的程央宁。
“跪下!”
程清瑶一脸戏谑看她。
有母亲为她做主,看程央宁还怎么得意,她要将受过的苦全讨回来!
程央宁未动:“夫人,是三姐姐要推我,自己却掉入荷花池,为何要我跪下?”
“夫人若认定我有错,应当请祖母和父亲来敲定。”
程老夫人在寿宴结束便回了永寿苑,还不知道程清瑶落水一事。
程律书周身气压极低:“你竟敢和母亲顶嘴!”
他是孟婉君膝下的孩子,程清瑶一母同胞的哥哥,平日里把程清瑶护的紧。
程正弘隔老远便听到厅内动静,脸色阴沉,迈着沉重步伐走来。
“又闹什么呢!”
“老爷,”孟婉君立刻起身,“四小姐一回来,便将瑶儿推下荷花池,连老爷最喜爱的书房都被烧了,还敢当面顶撞我。”
“四小姐定与府上不睦。”
程正弘一听到“书房”二字,眼神冷的想杀人,“央宁,跪下!”
当初那贱妇与别人偷情,简直是奇耻大辱!
若不是为了瑶儿的亲事,他恨不得让程央宁老死在外面!
孟婉君上前便要扇她巴掌。
程央宁拿出一封信和玉佩,正正迎上了她的巴掌。
孟婉君的手硬生生停在半空中,视线被突然出现的玉佩牢牢攥住。
脸上的怒意也跟着僵住。
“你哪来的?”
程央宁道:“我今日刚到府门处,有个妇人交给我的,还让我亲自交给夫人。”
“她说她对夫人有愧,不敢来相见。”
孟婉君狐疑地盯着那枚玉佩,看了眼程央宁诚恳的神情,眉头紧锁,将其全部接过。
手中是一块成色极好的玉佩,雕刻着缠枝莲纹,在厅堂里散发着柔和的光泽。
那是她出嫁时,亲自赏给贴身丫鬟翠云的玉佩。
在她生下瑶儿没多久,翠云便离府和云城的表哥成亲去了,如今想来已有十五载。
翠云为何忽然给她写信,还不敢见她?
孟婉君心里咯噔一声,打开信封,捏着信纸的指尖忽然发颤。
熟悉的簪花小楷映入眼帘。
翠云待在她身边最久,读过书识过字,字迹娟秀工整,不浮不躁,她平日里都让翠云帮她誊抄账本,写些礼单。
时隔多年,她一眼便认出了翠云的字迹,眼睛忽然发涩。
『夫人亲启:
婢子翠云,自知罪孽深重,死不足惜。临死之前,胸有块垒,亦盼夫人知晓当年之事。
当年夫人产女,与府中云姨娘同日。婢子因夫人曾阻止与表哥成亲,心生怨恨,一时鬼迷心窍,趁人不备,调换双女。
事后日夜惊惧,良心难安。此乃婢子一生大错,悔之晚矣。
留此绝笔,夫人所赐玉佩为证,不求宽宥,但求夫人知晓真相。
罪婢翠云绝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