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处时，天已微亮。张一把那几张残页铺在桌上，就着晨光细看。沈青禾的字迹清秀，却在几处笔画转折处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落笔时心绪难平。其中一页末尾画着个小小的梅花图案，和日记里夹着的干枯花瓣形状几乎一致。
“这丫头当年是怕极了。”吊哥的声音从红绳里飘出来，“抄经的时候心神不宁，灵力都泄在纸上了，不然刚才那邪咒哪能那么容易被压住。”
张一指尖划过纸面，突然注意到残页边缘有淡淡的水渍痕，像是被人泪水打湿过。他正想细究，僵叔端着两碗牛肉面进来，粗声粗气地说：“先填肚子！白先生刚才又发消息了，说老宅那支竹笛，他让人拿去鉴定了，笛身上的‘苏’字，是用朱砂混着人血写的。”
“人血？”张一抬眼。
“可不是嘛。”僵叔把面碗往他面前一推，“白先生说，那血里带着点微弱的灵力，像是……阿文的。”
张一愣了愣。阿文是苏家后人，据说苏家祖上曾以血养器，难不成这竹笛是他当年特意为沈青禾做的？可白先生发的照片里，那支青竹笛看着并不陈旧，倒像是新制的。
正琢磨着，手机又响了，是白先生的消息：【老宅井台旁的泥土里，挖出个铁皮盒子，里面有封信，你过来看看。】
两人匆匆吃了面，赶往靖安老宅。晨光中的老宅褪去了夜里的阴森，青砖黛瓦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井台上那支青竹笛已被收走，只留下半张合照和那片新鲜的梅花瓣，被白先生小心地用玻璃罩护住。
“盒子在这儿。”白先生指着石桌上的铁皮盒，盒子锈迹斑斑，锁扣早已朽坏。张一打开盒盖，里面躺着封泛黄的信，信封上没有收信人，只在右下角画着朵小小的梅花。
信纸是粗糙的草纸，字迹却和残页上的如出一辙，正是沈青禾的手笔。
“阿文：
见字如面。
你走后的第三个月，后院的梅花开了，比往年都盛。我照着你教我的法子，折了最艳的一枝插在瓶里，可总觉得不如你在时，你吹笛我看花时热闹。
黑袍人又来找过我，他们说你偷走的那半本《阴符经》藏在我这儿，威胁我交出来。我没给。你说过，那经上的邪咒若是落到坏人手里，会害死很多人。我记得的。
爹说，让我下个月就搬去乡下，远离城里的是非。可我总想着，你说不定哪天就回来了。你说过要教我吹那支新做的竹笛，说要在笛身上刻我的名字。
对了，我把你留下的那半本《阴符经》抄了下来，正本烧了。烧掉的时候我哭了，不是怕，是觉得好像把你最后一点痕迹也烧没了。但我知道，你会懂的。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没能等到你回来，就把这封信和抄经的残页藏在井台边。你说过，井里的水通着忘川，魂魄能顺着水流找到想去的地方。若有天你路过，或许能看见。
梅花落了的时候，我会去寻你。
青禾 字”
信末的日期，正是沈青禾“意外”葬身火海的前三天。
张一捏着信纸，指节泛白。原来她不是没等，是没来得及。那支竹笛，想必是阿文当年没做完的，如今不知被谁补全了，还刻上了“苏”字，像是在替他回应那句“见字如面”。
“这信上的梅花印，和残页上的一样。”白先生叹了口气，“沈青禾当年是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这封信上了。”
吊哥突然“咦”了一声：“你们看信封背面。”
张一翻过来，只见信封背面粘着片极薄的纸，像是从什么本子上撕下来的，上面只有一行模糊的字：“城西废园，黑袍人聚点，初三夜”。字迹潦草，和沈青禾的娟秀笔迹截然不同，倒像是男人写的，还带着点血迹。
“这是……”僵叔凑过来，“难不成是有人给沈青禾报信？”
“不像报信，像急着留下线索。”张一皱眉，“这字迹里带着股戾气，倒像是……被黑袍人控制的人写的。”他突然想起破庙里那个被养废的黑袍人，枯瘦的手，青黑的指甲——或许，当年也有像他一样的人，想挣脱控制，却只来得及留下这点痕迹。
“城西废园？”白先生拿出地图，“那地方早就拆了，现在是片待建的工地，据说夜里总闹鬼，没人敢去。”
“初三夜……”张一看了眼日历，今天是初一，“还有两天。”
吊哥在红绳里打了个响指：“正好，去会会他们。我倒要看看，这群藏头露尾的家伙，到底想把《阴符经》补全了做什么。”
张一把信小心折好，放进铁皮盒。晨光透过老宅的窗棂，照在井台上的玻璃罩上，那片新鲜的梅花瓣上似乎沾着点露水，像极了未干的泪痕。
“阿文找到她了。”张一轻声说，“这信，他该是看到了。”
白先生点点头：“竹笛上的‘苏’字，和信里的梅花，都是证。”
离开老宅时，张一回头望了眼那口老井。井水清澈，映着天光，仿佛真能看见两个年轻的影子，一个吹笛，一个看花，笛声顺着水流淌了几十年，终于在今日，有了回应的余音。
但他知道，城西废园的初三夜，才是真正要见分晓的时候。黑袍人的据点，藏在残页背后的阴谋，还有当年那场火里没烧尽的秘密……都等着他去揭开。
张一摸了摸手腕上的红绳，吊哥懒洋洋地说：“别愁眉苦脸的，到时候我勾几个冤魂来当证人，保管让那些黑袍人现原形。”
他笑了笑，加快了脚步。阳光正好，前路虽有迷雾，但至少，那些被岁月掩埋的思念与勇气，已在晨光里，露出了清晰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