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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后街的空气比“迷迭香”里面更污浊,混杂着垃圾桶馊掉的味道和一种廉价的、甜腻的毒品余味。狗子把我带到一个昏暗的角落,那里已经蹲着几个和我打扮差不多的年轻人,眼神飘忽,面色灰败,一看就是被毒品和底层生活掏空了精气神。

“喏,新来的,叫……你叫啥?”狗子踹了蹲在最外面那人一脚,那人哆嗦了一下,茫然地抬头。

“阿……阿烈。”我报了个临时想的名字,声音沙哑。

“行,阿烈。以后你跟着他们,就在这片儿,机灵点,别他妈惹事,也别被条子摸了。”狗子不耐烦地交代几句,把一个皱巴巴的小本子塞给我,上面用歪扭的字写着一些缩写和数字,大概是交易记录。“卖完回来找我拿货交钱,抽一成给你。”

他说完就走了,留下我和那几个仿佛活在另一个维度的“同事”。

我的第一个夜晚,就在这种浑浑噩噩、提心吊胆的交易中开始了。接触的都是最底层的瘾君子,为了几十块钱就能出卖一切的人。交易过程肮脏、迅速,充满了猜忌和随时可能爆发的危险。我必须时刻扮演一个麻木、贪婪又带着点底层凶狠的马仔,收起所有作为警察的本能和审视。

每一次递出那小包白色的罪恶,胃里都在翻搅。每一次看到那些拿到东西后迫不及待、缩在墙角就开始享受的人,心里都涌起一股巨大的悲哀和无力感。沈青……她是不是也曾经,或者正在,面对这些东西?她是怎么扛过来的?

熬到天快亮,人流稀疏,我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迷迭香”后门找狗子交账。身体累,心更累。那种无时无刻不在的伪装和警惕,消耗着巨大的精力。

狗子清点了皱巴巴的钞票,骂骂咧咧地抽走他那份,又扔给我几包新的“货”和一点零钱。“明天早点滚过来!”

我捏着那点微薄的、沾着罪恶气息的“抽成”,低着头,含糊地应了一声,转身离开。走到巷口,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扇沉重的后门。

沈青……她还在里面吗?她怎么样了?昨晚她看到我“试货”的那一眼,像烙铁一样烫在我心里。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个真正的幽灵,游荡在“迷迭香”的后街和周边阴暗的角落。我小心翼翼地摸索着这里的规则,观察着每一个人,寻找着任何可能与沈青、与更深层交易有关的线索。

我很少能进入夜总会内部,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跑腿。但偶尔,会被叫进去帮忙搬点东西,或者给里面某些“重要客人”送“货”。

每一次进入那扇门,我的心都会揪紧。空气里震耳的音乐、迷幻的灯光、纵情声色的人群,都让我感到窒息。我的眼睛像不受控制一样,疯狂地搜寻那个身影。

我看到过她几次。

在舞台上,她依旧是那个光芒四射又麻木冰冷的“魅影”,接受着台下贪婪目光的洗礼和钞票的“供奉”。在后台通道,她裹着外套匆匆走过,脸上带着卸妆后的疲惫,对周围的一切漠不关心。有一次,我甚至被迫端着酒水进入一个豪华包房,看到她正被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搂着灌酒,她笑着,但那笑意从未到达眼底,放在膝盖上的手攥得死紧。

每一次看见,都像有一把锉刀在慢慢锉我的心。我必须死死低下头,用力掐着自己的手心,才能压下冲上去把她拉走的冲动。我不能暴露,一点都不能。

她似乎也看见过我几次。但她的反应,比那天在储藏室冷静得多。她的目光会极其短暂地掠过我,没有任何停顿,没有任何情绪,就像看一个真正陌生的、最低等的马仔,然后迅速移开,专注于她身边的客人或者手中的酒杯。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之前的恶语相向更让我感到害怕和……心疼。她是在用这种方式保护我?还是保护她自己?或者,这麻木本身就是她生存下去的铠甲?

日子在这种压抑和煎熬中一天天过去。我逐渐摸清了一点“迷迭香”外围的运作模式,认识了一些底层的小角色,但核心的东西,依旧隔着一层厚厚的迷雾。沈青到底在做什么?她的任务目标是谁?我一无所知。

直到那天晚上。

我被狗子叫住,他脸色不太好看,塞给我一个稍微精致点的盒子,里面不是散货,而是几支密封的注射剂。“妈的,308的客人等急了,快点送上去!直接送到位,别他妈误事!”

308是VIP包房区。我的心猛地一跳。这是一个机会,也许能接触到更高层的人。

我低着头,快步穿过喧闹的舞池和走廊,走向VIP区。这里的安保明显严格得多,看我的眼神充满审视,核对了好一会儿才放我进去。

找到308房,我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门开了,一股浓烈的雪茄烟味和高级香水味混合着涌出。开门的是一個穿着黑西装的保镖,冷冷地扫了我一眼,侧身让我进去。

包房里灯光昏暗,但装修奢华。沙发上坐着几个男人,衣冠楚楚,但眼神里的东西和外面那些混混没什么区别,甚至更贪婪。他们身边陪着几个夜总会的女孩,穿着暴露,强颜欢笑。

我的目光瞬间就锁定了坐在最中间那个秃顶、微胖男人身边的女人。

是沈青。

她穿着一件银色的吊带短裙,侧对着门口,正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给那个秃顶男人点雪茄。她的侧脸线条在暧昧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脆弱,脸上带着我从未见过的、一种近乎谄媚的柔顺笑容。

那笑容像针一样扎进我的眼睛。

秃顶男人的一只手,正毫不客气地搂着她的腰,手指甚至在她裸露的背部皮肤上轻轻摩挲。

我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捏着盒子的手猛地收紧,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声。

似乎是我的进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所有人都朝门口看过来。

沈青也抬起头。

当她的目光落在我脸上时,那抹谄媚的笑容瞬间僵硬了。虽然只有极其短暂的一秒,快到几乎无法捕捉,但我清楚地看到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和……一丝哀求?

她迅速低下头,避开我的视线,身体似乎微不可察地往那个秃顶男人身边靠了靠,仿佛在寻求庇护,或者是在刻意避开我。

“东西呢?磨蹭什么!”旁边一个男人不耐烦地呵斥。

我猛地回过神,强行压下心头翻腾的暴怒和刺痛,低下头,快步走过去,将盒子放在茶几上。“老板,您要的东西。”

我的声音嘶哑难听。

那个秃顶男人瞥了盒子一眼,随意地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他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身边的沈青身上,肥厚的手掌更加放肆地在她腰臀处捏了一把,嘴里说着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沈青身体微微一颤,但没有躲闪,反而发出一种娇嗔的、让我心碎的笑声。

我站在那里,像個多余的傻瓜,血液冰冷,四肢僵硬。保镖示意我可以走了。

我最后看了一眼沈青。她始终没有再看我,侧着脸,长长的假睫毛垂着,遮住了所有的情绪,只有紧紧抿着的嘴唇,透露出她并非表面那么平静。

我像个行尸走肉一样退出包房,关上门,将那令人作呕的画面和声音隔绝在身后。

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声音。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地喘着气,才能勉强压下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愤怒和痛苦。

她那个眼神……那一闪而过的慌乱和哀求……

她认得我!她一直在演戏!她并非心甘情愿!

这个认知让我既感到一丝扭曲的安慰,又带来了更深重的恐惧和心痛。

她到底在忍受什么?那个秃顶男人是谁?她的任务目标是他吗?

无数个问题在我脑海里盘旋。

就在这时,308的房门又开了。

沈青走了出来,脚步有些匆忙。她看到靠在墙边的我,脚步猛地顿住,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走廊里没有别人。

我们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无声地对峙着。

她看着我,眼神极其复杂,充满了恐慌、焦虑、警告,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痛苦。

我看着她,眼里则是无法消解的痛楚、疑问和汹涌的爱恨交织。

几秒钟的死寂。

她率先移开目光,深吸一口气,脸上迅速重新堆起那副风尘味的、虚假的表情,声音刻意拔高,带着不耐烦:“站这儿挡什么路?滚开!”

说完,她几乎是小跑着,从我身边擦肩而过,走向洗手间的方向。

在她经过我身边的瞬间,我听到一声极低极低、几乎被呼吸声掩盖的、颤抖的声音。

“……走……快走……”

只有两个字。

却像惊雷一样在我耳边炸开!

我猛地转头,只看到她决绝的、微微颤抖的背影,迅速消失在走廊拐角。

她让我走。

她在害怕?害怕我暴露?害怕我有危险?还是害怕……别的什么?

我僵在原地,浑身冰冷,心脏却像被扔进沸水里一样剧烈地收缩着。

走?

我怎么可能走。

沈青,无论你在地狱的第几层,我都已经下来了。

这一次,我绝不会一个人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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