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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地下室的空气凝滞,只有香炉里最后一缕青烟,细而笔直,在昏暗的灯泡下扭出诡异的弧度,然后无声无息地断掉。

“……才刚开始。”

我话音落下的瞬间,那缕断掉的烟灰竟违背常理地没有四下飘散,而是齐齐整整地坍落香炉,堆成一个小尖。

几乎同时——

叩、叩、叩。

敲门声。

不轻不重,带着一种刻意的、小心翼翼的频率,敲在锈蚀的铁皮门上,在这死寂里显得格外突兀。

不是房东老太太。她的脚步声和敲门方式,我听得出来。

我没动,目光从香炉移向那扇门。

门外的人也极有耐心,停了大约十秒,又敲了三下。这次更轻,甚至带上了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走到门后,没立刻开。

“谁?”

门外静了一瞬,一个压得极低、有些沙哑的男声透进来,裹着掩饰不住的仓惶:“关…关师傅?冒昧打扰…我…我姓赵,是…是张经理介绍来的…求您救命…”

张经理。宴席上那个汗流浃背的中年男人。

我拉开插销,铁门发出干涩的“吱呀”声,向外推开一条缝。

门外站着个男人,约莫三十五六岁,穿着质地精良的衬衫西裤,但此刻衬衫领口歪斜,袖口沾着不知哪蹭来的灰,头发微乱。一张算得上周正的脸,此刻血色尽失,嘴唇干裂,眼底下两团浓重的青黑,瞳孔深处藏着见鬼似的恐惧,正神经质地瞟着身后漆黑的楼梯口。

他看到我,像是溺水的人抓到浮木,猛地往前凑了半步,又强行刹住,双手无意识地绞在一起:“关师傅…实在对不起,这么晚…我没办法了,只能来找您…”

他身上的气息不对。不是病气,也不是常见的阴煞。一股极其隐晦的、冰冷的“标记”的味道,像某种看不见的蛛丝,缠在他眉心印堂,一丝丝抽取他的精气神,留下濒临崩溃的焦灼。

我没让开,只隔着门缝看他:“什么事?”

他咽了口唾沫,喉咙滚动,声音发颤:“是…是我家里…最近怪事不断…我老婆…我女儿…”他像是想到什么极可怕的画面,猛地打了个寒颤,说不下去了,从牙缝里挤出气音,“…它们…它们缠上我了!求您去看看!多少钱都行!”

“它们?”我捕捉到这个词。

他眼神猛地闪烁,避开我的注视,嘴唇哆嗦着,含糊道:“就…就是不干净的东西…晚上总有声音…小孩哭…女人笑…冰箱里的东西莫名其妙烂掉…电视自己开…我女儿才三岁,这几天老是对着墙角说话,说有个姐姐陪她玩…”

他越说越快,呼吸急促,额角渗出冷汗:“我找过别人看!寺里请的符,道观里求的法器,都没用!一点用都没有!反而…反而更厉害了!张经理说…说只有您…只有您能…”

他猛地顿住,惊恐地瞪大眼,像是突然被掐住了脖子,死死盯着我身后的黑暗。

我顺着他的视线微微侧头。

地下室唯一的灯泡,电压似乎不稳,猛地闪烁了两下,光线明明灭灭。

就在那光暗交替的刹那——

墙角那片最浓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蠕动了一下。一个极淡极淡的轮廓,像是个蜷缩着的、瘦小的孩子影子,一闪即逝。

没有阴气,没有煞气,只有一股冰冷的、怨毒的“标记”感,骤然清晰了一瞬,又隐没于黑暗。

灯泡恢复正常。

姓赵的男人已经吓得瘫软,全靠手扒着门框才没坐下去,牙关咯咯作响,指着那墙角:“…就…就是那种…它们跟来了!它们跟我来了!!”

他几乎要哭出来。

我收回目光,重新落在他印堂那缕不断汲取他生气的“蛛丝”上。

这不是寻常的冲撞撞客。这是被“打”了标记,成了某种东西的活靶子,不死不休。

“谁让你来的?”我问。

他愣住,茫然道:“…张…张经理啊…”

“张经理怎么跟你说的?”

“他…他就说宴会上见了您神通广大…给了我这个地址…说务必求您出手…”他语无伦次,“关师傅!求您!它们真的要弄死我全家!价钱好商量!真的!”

我看着他濒临崩溃的惊惧面孔,又瞥了一眼那此刻空无一物却残留着一丝冰冷标记感的墙角。

沉默了几秒。

“在这等着。”

我关上门,没锁。

转身走到神龛前,重新抽出三支香,就着烛火点燃。

烟气升起,却不如之前请神时那般凝聚不散,反而有些飘忽,绕着那块蛇纹石转了三圈,然后分出极小的一缕,飘飘荡荡,竟向着门口的方向逸去。

香头燃烧的速度,比平常快了不少。

这不是好兆头。标记的另一头,东西很凶,而且…似乎被惊动了。

我将香插入香炉,看着那缕逸向门口的烟丝,它最终在门缝处断掉,消散。

从布包深处摸出一个小巧的罗盘,黄铜盘面,指针漆黑。又拿了一小叠空白的黄符和朱砂笔。

拉开门。

姓赵的男人还瘫在门口,见我出来,连滚带爬地让开道。

“带路。”我言简意赅。

他如蒙大赦,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踉跄着引我往楼梯上走:“车…我车就在巷口!谢谢关师傅!谢谢!”

走出地下室,夜风一吹,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裹紧了衣服,不断回头张望,仿佛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在追他。

我跟在他身后半步,指尖捏着一枚刚刚画好的驱邪符,符纸边缘在微弱的夜光下,泛着淡淡的朱砂光泽。

巷口果然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洗得锃亮,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

他慌慌张张地拉开后座车门,请我上去。

我弯腰,正要坐进去。

动作却猛地顿住。

目光落在副驾驶座的椅背上。

那里,借着车内昏暗的光,可以看到几点极其细微的、已经干涸发暗的——

像是水渍的痕迹。

隐隐约约,透出一股子河底的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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