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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夜气浸得骨头缝发疼,荒村的风裹着湿草味钻破窗纸,把火堆吹得噼啪作响,火星子溅在地上,没等滚远就灭了。苏念卿背靠着墙打盹,后颈贴着冰凉的土坯,倒比怀里揣着的半块干硬麦饼更醒神——直到耳边传来一声闷咳,轻得像被风掐掉了尾巴。

她猛地睁开眼时,沈砚已经蜷成了一团。他侧躺着,右手死死按在左胸,指节泛白得要嵌进皮肉里,另一只手捂在嘴边,喉间的声响像破风箱在抽气,每咳一下,肩膀就跟着颤,连带着背后未愈的伤口都在渗血,把粗布绷带洇出深色的印子。

“沈砚!”苏念卿扑过去时,膝盖撞在地上的碎石子上,疼得她龇牙,却顾不上揉。刚扶住他的肩膀,就见他猛地偏过头,捂嘴的手一松,一口暗红的血喷在干草上,黏糊糊地沾了几根草屑,像被踩烂的野莓。

“咳……咳咳……”他停不下来,额头上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滴在苏念卿的手背上,凉得她心尖发颤。她见过他寒毒发作的模样,在影阁那回,他只是脸色发白,哪像现在——嘴唇脱得没半点血色,连呼吸都带着冷意,说话时牙齿在打颤:“药……药瓶……”

苏念卿这才看见他怀里露出来的瓷瓶,伸手去掏时,指尖碰着他的手,烫得吓人,可他的指尖却凉得像冰。她捏着瓶子拧塞子,手忙脚乱的,瓶身滑了好几次,最后是用牙咬着才拧开的。倒出三粒黑药丸,她怕他咽不下,又摸出自己的水囊,凑到他嘴边时,才发现水囊里的水早就温透了,带着点她身上的汗味。

药丸吞下去好一会儿,沈砚的咳嗽才缓下来,却依旧抖得厉害,往她身边缩了缩,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冷……”苏念卿没多想,伸手解外袍的系带,指尖勾着布带时,才想起自己里面只穿了件洗得发白的中衣——可看着沈砚发抖的样子,她还是把外袍脱下来,裹在他身上,连带着自己的胳膊也圈了上去。

她的怀抱实在算不上暖和,胳膊肘还硌着沈砚的后背,可沈砚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往她怀里又缩了缩,额头抵着她的锁骨,呼吸渐渐匀了些。苏念卿另一只手往火堆里添柴,干树枝是下午捡的,带着点潮气,烧起来烟大,呛得她直咳嗽,眼泪都出来了。

后半夜风更紧了,火堆灭了两回,每次重新点燃,苏念卿都得凑得极近,火苗燎得她额前的碎发发焦。她不敢合眼,沈砚睡着后也不安稳,时不时哼一声,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她就伸手去捋他的眉,指尖碰着他发烫的额头,一遍遍地小声说:“再等等,天亮就好了——江南的桃花该开了,到时候咱们去摘,你不是说想吃桃花糕吗?”

其实她也不知道江南的桃花什么时候开,只是小时候听娘说过,说三月里桃花开得像霞,摘下来和着糯米粉蒸糕,甜得能沾住牙。她越说越轻,到后来自己都快睡着了,脑袋一点一点的,直到下巴磕在沈砚的头顶,才猛地惊醒——手里还攥着半根没添完的树枝。

天快亮时,沈砚的颤抖终于停了。苏念卿试探着摸他的额头,烫意消了些,只是脸色依旧白得吓人。她松了口气,胳膊一软,靠在墙上就睡了过去,连外袍从沈砚身上滑下来一角都没察觉。

再次醒来时,日头已经晒到了鼻尖。沈砚睁着眼看她,睫毛上还沾着点没干的汗渍。苏念卿吓了一跳,刚要坐起来,就发现身上盖着自己的外袍,布料上还带着沈砚身上的药味。

“醒了?”沈砚的声音还有点哑,他伸手想帮她把外袍往上拉了拉,手指碰到她的肩膀,才发现她中衣的领口湿了一片——是昨夜他的冷汗浸的。他的手顿了顿,喉结动了动,最后只说了句:“下次别这样了,你会着凉。”

苏念卿揉了揉眼睛,瞥见地上那摊血迹,还有旁边空了的药瓶,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那半块麦饼,递过去:“还能吃点吗?干是干了点,就着水咽。”

沈砚看着她掌心的麦饼,边缘都碎了,却被她攥得好好的。他接过时,指尖碰着她的掌心,带着点薄茧,却暖得很。他咬了一口,干得剌嗓子,却忽然想起陈婆婆说的话——比刀剑更重要的东西,原来不是什么秘籍珍宝,是有人愿意在寒夜里,把仅有的外袍给你,把半块麦饼留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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