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缕晨光漫上城墙时,萧斩的影子已贴在粮政司褪色的红漆窗棂上。
他垂眸看了眼掌心还带着余温的瓷瓶——那是柳清月塞给他的净魂露,此刻正随着他的呼吸轻轻起伏。
窗纸被刀尖挑开一道细缝,霉味混着烛油味钻进来。
他瞥见屋内方桌旁堆着半人高的粮册,最上面那本封皮泛着油光,”黑牙帮粮储账”几个字被血手印糊了半块。
桌角烛台燃到最后一截,火苗忽明忽暗,将墙上”粮政司”的残匾影子拉得老长,像条蜷着的毒蛇。
萧斩屈指叩了叩窗沿,青砖缝里的蜘蛛被惊得窜进墙洞。
他侧过身,靴尖在砖缝里寻到着力点,借力翻进屋内时,衣摆带灭了半盏烛火。
账册摊开的那页墨迹未干,”库存糙米十九石七斗,预计七日耗尽”的字迹还泛着潮。
他指尖划过纸页,想起柳清月说的”喽啰们天天啃树皮,大当家的地窖里却囤着三百石”,喉结动了动——这账本不是账,是火种。
火折子擦响的瞬间,他盯着跳动的橙光。
要烧哪页?
烧太多会露马脚,太少又不够疼。
最终他选了最后半页,那里记着”支给三队杂粮五斗”的明细——三队是李莽最器重的亲卫,烧了这个,亲卫和喽啰的怨气就该撞出火星了。
灰烬簌簌落在青砖上,他又摸出块带血的布条。
那是小石头被活尸抓伤时,他扯下的衣角,血渍已经发黑,混着尸毒的青斑。
他把布条压在账册下,露出半角——李莽要是查起来,这血渍够他猜三天:是外敌?
是内鬼?
还是哪个被他打残的手下寻仇?
窗外传来梆子声,寅时三刻。
萧斩最后看了眼被篡改的账册,转身跃上房梁时,听见远处传来粗哑的叫骂:”都给老子起来!
粮册要是少个数字,扒了你们的皮!”
第二日辰时,黑牙帮的聚义厅炸了锅。
李莽的铜锣棍”哐当”砸在桌上,震得茶碗跳起来。
他脖子上的刀疤跟着青筋直蹦:”十九石七斗?
老子昨天才让二狗子去地窖搬了二十石糙米!”他一脚踹翻跪着的账房,”说!
谁盖的账?”
账房捂着火辣辣的肚子,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淌:”大…大当家的,小的真没动!
昨晚烛火灭过一回,等再点上,账册就成这样了…”
“烛火灭了?”李莽突然眯起眼,铜锣棍”唰”地抵住账房咽喉,”你当老子是傻子?
烛火灭了还能接着算?
你当这是秀才家的夜课?”
人群里传来抽气声。
柳清月缩在角落,指尖绞着被扯破的衣袖。
她眼尾的红痕还没消,却在李莽转身时抬了抬眼皮——正撞进对方阴鸷的视线里。
她立刻低头,声音发颤:”大…大当家的,昨夜我听见后墙有动静…莫不是有外敌?”
“外敌?”李莽的铜锣棍在掌心转了个圈,”老子这城墙高两丈,活尸都爬不上来,外敌能长翅膀?”
“可…可这布条…”柳清月突然指向桌角,”我打扫时在粮库门口捡到的。”她递过去的布角还沾着青黑血渍,”像是…像是被尸毒污染过的。”
厅里霎时安静。
几个喽啰下意识摸向腰间的刀——他们都见过被尸毒侵蚀的人,浑身溃烂,连骨头都泛着青。
李莽的瞳孔缩成针尖,铜锣棍”啪”地拍在桌上:”查!
给老子把所有守夜的都带过来!”
人群骚动时,柳清月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看见最末排的老吴缩了缩脖子——那老头从前是城门守卒,现在被赶到井边挑水,可他腰间还挂着半块城防军的腰牌。
她想起萧斩说的”钥匙在老吴手里”,又想起昨夜那道翻窗的影子,嘴角极轻地勾了勾。
老吴被押上来时,裤脚还沾着井边的泥。
他跪在地上直磕头:”大当家的明鉴!
小的就是个挑水的,连粮库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不知道?”李莽蹲下来,铜锣棍挑起老吴的下巴,”那这是什么?”他从老吴怀里摸出半块铜钥匙,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城防军的钥匙,能开鼓楼的机关匣吧?”
老吴的脸瞬间煞白:”那是…那是从前守城时的旧物!
早没用了!”
“没用?”李莽突然笑了,”老子听说,鼓楼地下有条排水渠,直通药库后墙。
老吴啊老吴,你说你挑水时,有没有往渠里扔过骨头?”他挥了挥手,”给我吊起来,先抽二十鞭!”
皮鞭抽在身上的闷响传来时,萧斩正蹲在房梁上。
他望着老吴被抽得弓起的脊背,断风刀的刀鞘在掌心压出红印——这老头还没招,可李莽要的从来不是真相,是立威。
他摸了摸怀里的城防图,柳清月画的井边老吴,此刻正变成一根刺,扎在黑牙帮的喉咙里。
子时二刻,乱葬岗的风裹着尸臭灌进破庙。
老吴被扔在草堆里,后背的伤口还在渗血,像条爬满蛆虫的红蜈蚣。
他听见脚步声,挣扎着要爬,却被一只手按住肩膀。
“救…救我…”他声音发颤,抬头却撞进一双冷得像刀的眼睛——是白日里在粮政司见过的影子。
萧斩的刀割断绳索时,老吴才看清他腰间的断风刀。”你…你是…”
“要活吗?”萧斩摸出系统兑换的初级愈合术,淡绿色的光团没入老吴伤口,溃烂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
老吴倒抽一口凉气,突然跪下来:”爷是活菩萨!
老吴这条命,您要就拿!”
“钥匙。”萧斩单刀直入。
老吴抹了把脸:”在鼓楼机关匣里,要敲’咚——咚咚’三记。”他咳嗽着,”可渠里…半年前活尸就顺着水道爬进来了,现在少说有百来只。”
萧斩的指节抵着断风刀,刀鞘发出轻响。
他想起柳清月说的”引活尸”,又想起李莽暴跳如雷的脸,嘴角勾了勾:”够了。”
第二夜,柳清月端着药碗进了李莽的屋。
她的发梢沾着水,像是刚从井边回来:”大当家的,那些妇孺总在院里哭,万一引了活尸…不如集中到北院?”她递上药碗,”我还在饮水里加了盐,去去湿气。”
李莽盯着她泛红的眼尾,接过药碗时故意捏了捏她手腕:”你倒是贴心。”他喝了一口,突然皱眉,”怎么有辣味?”
“是…是我手滑,撒了点辣椒粉。”柳清月慌忙低头,”说是能驱寒…”
李莽把药碗一摔:”滚!”他看着她慌乱退出去的背影,摸了摸腰间的钥匙——那半块铜钥匙还在,可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喊来亲卫:”盯着北院,有动静立刻报。”
子时三刻,鼓楼的钟架在月光下投出蛛网般的影子。
萧斩攀着檐角的铜铃往上,靴底蹭过青苔时发出细碎的响。
他想起老吴说的鼓点,手指按在鼓面上,能摸到陈年血渍的硬壳——那是活尸撞门时留下的。
“咚——”
第一记鼓声震得房梁落灰。
“咚——咚”
第二、第三记刚落,机关匣”咔”地弹开。
萧斩摸出钥匙的瞬间,楼下传来火把的噼啪声。
他抬头,正看见李莽举着铜锣棍冲进来,身后跟着十几个持刀的喽啰。
“好啊!”李莽的刀疤在火光里扭曲,”老子就说那小娘们不老实!”他挥棍砸来,风声裹着铁锈味,”拿命来!”
萧斩侧身避过,断风刀出鞘格挡。
火星溅在两人脸上,李莽的棍尖擦着他耳根划过,在砖墙上凿出个拳头大的坑——锻体后期的力道,够拆半面墙。
“你是谁?”李莽喘着粗气,铜锣棍又扫过来,”哪个宗门的?”
萧斩不答,刀光如电。
他余光瞥见鼓楼角落的油灯,又听见远处传来嘶吼——是活尸的叫声,混着排水渠方向的水声。
系统提示在脑海炸响:【环境突变:尸潮逼近核心区,是否启动”引尸计划”?】
他笑了,刀锋压开李莽的棍,反手一推。
李莽踉跄后退时,萧斩一脚踹翻油灯。
火舌舔着帷幔窜上房梁,浓烟瞬间裹住鼓楼。
他在烈焰中摸了摸怀里的钥匙,对着李莽喊:”大当家的,您的粮库…怕是要喂活尸了。”
李莽的怒吼被火势吞没。
萧斩跃上窗台时,看见远处的排水渠口翻涌着青灰色的影子——成百上千的活尸正顺着新开的水道爬进来,腐臭的风卷着火星,将黑牙帮的旗子烧得噼啪作响。
他隐入阴影,听着身后的混乱:”救火!” “活尸进城了!” “大当家的呢?”
而在更远处,柳清月站在北院的墙头上。
她望着冲天的火光,摸了摸怀里的城防图——那上面,药库的位置被她用朱笔圈了个圈,此刻正随着火势,一点点变成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