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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麻雀落网

1941年3月的上海,法租界的清晨总裹着一层薄雾,把街头的日军岗哨罩得模糊,却遮不住空气里的紧张。中央储备银行的打字间里,李梅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在打字机键盘上飞快跳跃,“哒哒”声混着窗外的鸟鸣,听起来寻常,只有她自己知道,左手袖口的夹层里,藏着一小块削得平整的肥皂——那是沈砚之昨天偷偷塞给她的,任务是拓下王怀安秘书抽屉里的档案室钥匙印记。

李梅今年刚满二十,梳着齐耳短发,穿一身浅蓝色的棉布旗袍,看起来像个刚从女校毕业的学生。没人知道,这个总是微笑着帮同事递文件的打字员,是中共地下党代号“麻雀”的特工,更没人知道,她的父母三年前在日军轰炸苏州时牺牲,她加入地下党,就是为了“让更多人不用再躲炸弹”。

“李梅,帮我把这份文件送到王课长办公室呗?”隔壁桌的张姐递过来一叠装订好的报表,语气带着熟稔。张姐是银行的老员工,平时很照顾李梅,也常跟她聊起王怀安的秘书——一个姓刘的女人,三十多岁,家里有个五岁的儿子,最近总因为孩子生病心烦。

李梅心里一动,接过文件:“好啊,正好我也得去跟刘秘书确认下昨天的会议记录。”她抱着文件,脚步不疾不徐地走向总务课,路过王怀安办公室时,特意瞥了一眼——门虚掩着,能听见王怀安跟人打电话,语气谄媚,大概又是在跟赌场的人周旋。

刘秘书的办公桌在王怀安办公室外的隔间,桌上堆着文件,角落里放着一个搪瓷杯,杯身上印着“上海特别市”的字样,旁边还摆着一袋没拆开的水果糖——上次李梅听她说儿子爱吃这个牌子,特意从家里带了一袋送她,从那以后,刘秘书对她便多了几分信任。

“刘姐,这是张姐让我送过来的报表,还有昨天的会议记录,您看看有没有要改的?”李梅把文件放在桌上,顺手拿起那袋水果糖,“我妈昨天从乡下带了点新糖,比这个还甜,明天我给您带点?”

刘秘书正在低头写东西,闻言笑了笑:“不用这么麻烦,你这孩子太客气了。”她接过会议记录翻了两页,眉头皱了皱,“这里有个数字错了,我得去跟王课长确认下,你帮我看会儿桌子,别让人乱动文件。”

“放心吧刘姐!”李梅立刻应下,看着刘秘书走进王怀安的办公室,心里的弦瞬间绷紧。她飞快地扫了一眼四周——走廊里没人,打字间的同事都在忙着,正是机会。

刘秘书的抽屉没锁,李梅轻轻拉开,里面整齐地放着文件夹、钢笔,还有一串钥匙——最上面那把黄铜钥匙,形状跟沈砚之描述的档案室钥匙一模一样,钥匙柄上还刻着一个小小的“王”字。

她屏住呼吸,从袖口夹层里摸出肥皂,快速将钥匙按在肥皂上,用力压了压——肥皂很软,很快就留下了清晰的印记。她刚要把钥匙放回抽屉,突然听见走廊里传来刘秘书的声音:“李梅,王课长说……”

李梅的心脏猛地一跳,手忙脚乱地把肥皂塞回袖口,钥匙往抽屉里放时,不小心碰到了钢笔,“当啷”一声,钢笔掉在地上。刘秘书正好走到门口,看到这一幕,脸色瞬间变了:“你在动我的抽屉?”

“不是的刘姐,”李梅赶紧弯腰捡钢笔,声音有些发颤,“我刚才看到您的钢笔快掉下来了,想帮您放好,不小心碰到了钥匙……”

刘秘书盯着她的眼睛,眼神里满是怀疑。她快步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摸了摸钥匙,又看了看李梅紧攥的左手——刚才李梅塞肥皂时,袖口鼓了一下,没能完全藏住。刘秘书的脸色越来越沉:“你手里藏的是什么?”

李梅知道瞒不住了,手心全是汗,却还是强装镇定:“没什么啊刘姐,就是一块手帕。”她故意把手帕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来,展开给刘秘书看,趁机把肥皂往身后的文件柜缝里塞了塞。

可刘秘书已经起了疑心,她一把抓住李梅的手腕:“你跟我去见王课长!要是你敢私拿东西,咱们都没好果子吃!”

王怀安听说李梅动了刘秘书的抽屉,吓得手里的茶杯都差点掉了。他最近正因为赌场欠钱的事心烦,生怕再惹上“通共”的嫌疑——特高课上周刚抓了银行的一个会计,理由就是“私藏可疑文件”,现在尸体还没找到。

“李梅,你老实说,你动刘秘书的钥匙干什么?”王怀安坐在办公桌后,手指敲着桌面,声音发颤,“是不是有人让你这么做的?”

李梅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她知道,只要自己松口,沈砚之、老枪,还有整个“鸿雁”小组都会暴露,就算被打死,也不能说一个字。

刘秘书在旁边急得直跺脚:“王课长,她肯定有鬼!刚才我看到她手里藏东西,说不定是跟游击队勾结,想偷档案室的文件!”

“别说了!”王怀安突然大吼一声,他猛地站起来,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他怕的不是李梅偷东西,是怕这事被松井知道,到时候自己被牵连。思忖了半天,他咬了咬牙:“刘秘书,你跟我去特高课,把这事跟松井课长说清楚,咱们可不能担这个责任!”

李梅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看着王怀安慌张的背影,突然开口:“王课长,这事跟别人没关系,是我自己好奇,想看看档案室里有什么,您别连累其他人。”

王怀安根本没理她,带着刘秘书匆匆离开,留下两个银行保安看着李梅。李梅靠在墙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沈主任一定能想办法,我不能慌。

第二天一早,沈砚之刚走进银行大厅,就觉得气氛不对——平时忙碌的职员们都低着头,眼神躲闪,走廊尽头站着几个穿黑色风衣的人,是特高课的特工。他心里“咯噔”一下,快步走向打字间,却没看到李梅的身影。

“沈主任,您来了……”张姐看到他,声音压得很低,指了指走廊尽头,“刚才特高课的人把李梅带走了,说她……说她偷了刘秘书的钥匙,通共。”

沈砚之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他扶着办公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能慌,一旦他露出破绽,不仅救不了李梅,整个小组都会暴露。他故意打翻了桌上的墨水瓶,黑色的墨水洒在账本上,他大声说:“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张姐,帮我拿点纸巾来,这账本还得核对呢!”

趁着弯腰擦墨水的间隙,他飞快地看向走廊——李梅被两个特工押着,双手反绑在身后,头发有些乱,却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坚定,没有丝毫恐惧。沈砚之心里一暖,又一痛——这孩子,明明才二十岁,却比很多成年人都勇敢。

特高课的人押着李梅走过,小林走在最后,经过沈砚之身边时,故意停下脚步:“沈主任,听说您跟李梅走得挺近?”

沈砚之擦着墨水,头也不抬:“小林先生说笑了,我是会计主任,她是打字员,也就工作上有往来。怎么,她犯什么事了?”

“没什么,”小林冷笑一声,“就是偷了点不该偷的东西,特高课会查清楚的。”说完,他转身跟上队伍,军靴声渐渐消失在门口。

直到特高课的车开走,沈砚之才直起身,指尖因为用力攥着纸巾,已经泛白。他知道,必须尽快救李梅——李梅知道他的代号“墨鲤”,知道老枪的钟表店,一旦她在审讯室里扛不住,整个“鸿雁”小组都会被连根拔起。

中午,沈砚之借口“给宪兵队送月度账目”,带着账本离开了银行。他没去宪兵队,而是绕到了特高课大楼附近——那是一栋灰色的三层建筑,门口有两名特工站岗,墙上贴着“禁止靠近”的日文标语,看起来阴森森的。

沈砚之从街角的杂货铺买了一桶水,扛在肩上,装作是给特高课送水的杂役。他慢慢走到大楼侧面,那里有一扇小窗户,窗帘没拉严,能看到里面的场景——正是审讯室。

透过窗户缝隙,沈砚之看到李梅被绑在铁椅上,头发凌乱,脸上有几道血痕,嘴角还沾着血迹。小林手里拿着一把烧得通红的烙铁,烙铁尖冒着白烟,他走到李梅面前,声音冰冷:“说!谁让你偷钥匙的?你的上线是谁?‘鸿雁’小组还有多少人?”

李梅抬起头,眼神里满是倔强:“我不知道什么上线,也不知道什么小组!钥匙是我自己偷的,跟别人没关系!”

“嘴硬!”小林猛地把烙铁往旁边的铁架上一放,“滋啦”一声,白烟更浓了,“再不说,我就把你的手烫烂,让你永远也不能打字!”

沈砚之的心脏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他强忍着冲进去的冲动,悄悄记下审讯室的位置和守卫的换班时间——现在不能硬来,得找帮手。他放下水桶,假装水洒了,匆匆离开,心里只有一个名字:苏清媛。

圣玛利亚医院坐落在法租界的僻静处,是上海少有的没被日军完全控制的医院。沈砚之推开医院的大门,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走廊里挤满了病人,护士们匆匆忙忙地穿梭着。他径直走向二楼的妇产科办公室,苏清媛正在里面写病历。

苏清媛今年二十五岁,穿一身白色的医生制服,头发挽成髻,脸上戴着一副细框眼镜,看起来温柔又冷静。她是中共地下党代号“青禾”的特工,负责上海地下党的医疗救援和情报传递,也是沈砚之最信任的战友。

“墨鲤,你怎么来了?”苏清媛看到他,立刻放下笔,拉着他走进里间的换药室,“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沈砚之把李梅被抓的事说了一遍,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焦虑:“青禾,李梅知道太多事了,特高课的审讯手段你也知道,再拖下去,她可能……”

苏清媛的脸色沉了下来,她走到窗边,思考了片刻,从抽屉里拿出一支钢笔递给沈砚之:“这是装有镇静剂的钢笔,针头藏在笔尖里,按下笔帽就能弹出。松井的情妇佐藤夫人,怀孕五个月,最近每周都会来我院产检,下次是后天,我可以以‘需要家属签字确认产检方案’为由,让松井来医院。”

她顿了顿,又摇了摇头:“不行,太冒险。松井肯定会带保镖,你就算能趁机离开医院,特高课的守卫也会加强,根本进不去。”

“那怎么办?”沈砚之急得直跺脚,“总不能看着李梅被折磨死!”

苏清媛转过身,眼神坚定:“有一个人或许能帮我们——军统上海区的特工‘独狼’陈峰。我跟他打过一次交道,去年他救过我们的一个交通员,条件是要日军的军火情报。现在军统也在追查‘清乡计划’,我们可以跟他做交易,让他帮忙制造混乱,我们趁机救人。”

沈砚之皱了皱眉——他对军统没什么好感,之前听说过陈峰的名声,说他下手狠辣,从不留情。但现在情况紧急,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怎么联系他?”

“通过烟摊的张叔,”苏清媛说,“张叔跟军统有联系,你今晚去烟摊,就说‘要一包老刀,多放烟丝’,他会帮你传消息。约定的地点最好选在人多的地方,比如静安寺咖啡馆,不容易被特高课盯梢。”

当晚七点,静安寺咖啡馆里人声鼎沸,大多是法租界的外国人,还有几个穿西装的中国人,看起来像是商人。沈砚之坐在角落的位置,点了一杯咖啡,面前放着一份报纸,眼睛却盯着门口。

没过多久,一个穿黑色皮夹克的男人走了进来,身材高大,留着短发,嘴角叼着一支烟,手里玩着一个银色的打火机——正是陈峰。他径直走到沈砚之对面坐下,把打火机“啪”地拍在桌上:“你就是‘墨鲤’?找我有事?”

沈砚之点了点头,声音压得很低:“我需要你帮我救一个人,特高课抓了我的下线,她知道‘清乡计划’的线索。”

陈峰冷笑一声,拿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救你的人?可以。但军统不做亏本买卖,你得拿情报换——日军在虹桥机场的军火库位置,你有吗?”

“我有,”沈砚之立刻回答,“上个月我核对账目时,看到过虹桥机场的军火拨款记录,里面有详细的军火库位置和守卫人数。但我有两个条件:第一,保证我下线的安全,不能让她受伤害;第二,行动时不能伤害无辜的人,尤其是特高课里的杂役和医护。”

陈峰把玩着打火机,眼神里带着不屑:“无辜的人?在上海这个地方,无辜的人活不长。不过,你的条件我答应,只要你给的情报是真的。”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写下一个时间,“三天后的晚上八点,我会让我的人炸掉特高课附近的杂货店,制造混乱,吸引守卫的注意力。你需要自己潜入特高课,找到你下线的位置,我会派两个人在后门接应你们。”

沈砚之接过纸条,紧紧攥在手里:“情报我明天会让交通员带给你,希望你能遵守承诺。”

“放心,”陈峰站起身,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我陈峰虽然狠,但从不对自己人食言——至少,在对付日本人这件事上,我们是自己人。”说完,他转身离开了咖啡馆,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沈砚之坐在原位,看着窗外的路灯,心里五味杂陈。他不知道这次合作会不会成功,也不知道李梅能不能撑到三天后。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试一试——为了李梅,为了“鸿雁”小组,也为了那些还在等着“清乡计划”情报的根据地同志。他端起咖啡,一口喝干,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却让他的眼神更加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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