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越级警报】
江城市长刘明的半套指令，
在庞大的城市机器上，激起了一圈微不足道的涟漪。
地铁黄浦路站拉起了检修的警戒线。
几个老旧小区的社区干部，开始拿着小礼品，劝说一楼的住户去体育馆参加“防汛演练”。
几辆水泵车，不紧不慢地开到了东湖隧道口，停在路边，等待着那场永远不会到来的“夜间拉练”。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悄无声息。
就像给一个即将被凌迟处死的人，贴上了一片创可贴。
地下二层。
沈知看着苏晴鸢从内部系统调出来的实时监控画面。
他看到了那些警戒线，看到了那些茫然的居民，看到了那些百无聊赖的司机。
“不够。”
他的声音很轻。
“这样根本不够。”
苏晴鸢站在他身后，看着大屏幕上那片正在以肉眼可见速度变红变紫的卫星云图。
“沈知，还有六个小时。”
“气象台那边，刚刚还在电视上说，让大家不用恐慌，只是普通的夏季雷雨。”
沈知没有回答。
他拿起外套，走出了办公室。
秦卫民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他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
沈知推门进来的时候，他甚至没有抬头。
“刘市长那边，已经做了他能做的一切。”
秦卫民的声音，疲惫到了极点。
“在没有红色预警的前提下，他不能封城，不能停摆。”
“他要是敢那么做，明天就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上，被所有人撕碎。”
沈知走到他办公桌前。
“部长，我不是来要求他做什么的。”
秦卫民终于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他。
“那你来干什么？”
“我需要一个授权。”
沈知的语气，平静得可怕。
“一个，在紧急情况下，可以绕过常规程序，直接发布风险提示的授权。”
秦卫民盯着他。
他知道沈知想干什么。
这个年轻人，要掀桌子了。
他要用他一个人的前途，去和整个僵化的体系，做一次豪赌。
办公室里，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秦卫民沉默了很久。
久到沈知以为他要拒绝。
“我们应急管理部，有一个很少启用的条例。”
秦卫民缓缓开口。
“国家灾害风险评估办公室，在研判出可能造成重大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的极端风险时……”
他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慢，很清晰。
“有权，向‘相关单位’，发布最高级别的‘风险提示’。”
他看着沈知。
“至于，什么是‘相关单位’。”
“这个‘风险提示’，要怎么发。”
“你自己，把握。”
沈知点了点头。
“谢谢部长。”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就走。
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秦卫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沈知。”
“活着回来。”
沈知回到地下二层。
苏晴鸢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什么都没问。
她只是默默地让开了电脑前的位置。
沈知坐下。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起来。
没有丝毫的犹豫。
他先是将所有的资料，打包成一个加密文件。
他的模型，他的报告，他的预测数据。
还有老张用半条命换来的，关于天工集团和海晏建筑的所有黑料。
他打开一个匿名的邮箱。
收件人地址，他早就烂熟于心。
国内最顶尖，最疯狗的调查记者团队。
外号，“秃鹫”。
他把加密文件添加为附件。
没有写任何标题，任何内容。
然后，点击了发送。
做完这一切，他打开了一个新的文档。
他要写的，不是报告。
是一份战书。
一份向这场即将到来的天灾，也向那些麻木不仁的官僚，发出的战书。
【国家灾害风险评估办公室特急预警通告】
【致各新闻单位及全体市民：】
【据我办研判，一场史无前例的特大暴雨灾害，正在逼近江城。】
【这不是演习。】
【这不是常规暴雨。】
【这是足以摧毁整座城市的“列车效应”极端强降水。】
【预计六小时后，灾难降临。】
【我办以国家赋予的职责，在此发出最高级别预警：】
【建议，江城市立即启动最高级别防汛响应！停市！停课！停工！】
【所有市民，放弃幻想，立即寻找高处避难！远离地铁，远离隧道，远离一切地下空间！】
【重复一遍。】
【这不是演ال习！】
【逃命！】
【落款：国家灾害风险评估办公室】
写完，他找到了国家电视台总编室，和人民日报社总编室的，那两个最高保密等级的传真号码和邮箱。
他按下了发送键。
办公室里，死一样安静。
沈知看着屏幕上“发送成功”的字样。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京城，某新闻大楼。
一个年轻的记者打着哈欠，看着电脑屏幕。
“老大，又收到一封匿名邮件，估计又是哪个精神病发的。”
被称作“老大”的男人，正叼着烟审稿，头也没抬。
“删了。”
“可是……”年轻记者犹豫了一下。
“这个邮件的附件，有点东西。”
“我找技术组的哥们解开了，里面是一个数据模型。”
“他们试着跑了一下，说……说这个模型对江城天气的预测，跟我们拿到的最新卫星云图，吻合度……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
叼着烟的男人，动作停住了。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爆发出一种猎食者般的光。
“把东西给我调出来！”
“所有人！现在！立刻！停下手里的所有活！”
“给我核实这份邮件里的每一个字！”
“快！”
整个办公室，瞬间炸了锅。
应急管理部，顶楼。
总工程师办公室的门，被人一脚踹开。
梁栋像一头发怒的公牛，冲了进来。
他手里攥着一张刚刚从传真机里打出来的纸，因为太过用力，纸张的边缘都已经被捏烂了。
“秦卫民！”
他直接冲到秦卫民的办公桌前，把那张纸狠狠拍在桌子上。
“你看看！”
“你看看你保的好的人！”
秦卫民拿起那张纸。
正是沈知发出的那份《特急预警通告》。
“他疯了！他彻底疯了！”
梁栋的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
“他以我们部的名义，给国家台和人民日报发预警！”
“他这是在干什么？他这是要造反吗！”
梁栋的胸口剧烈起伏，脸涨成了猪肝一样的颜色。
“我要求！立刻撤销他的一切职务！”
“成立调查组！把他给我抓起来！”
“这是我们整个应急管理部的丑闻！是天大的丑闻！”
秦卫民放下那份通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他只是看着暴跳如雷的梁栋。
“老梁，冷静点。”
“冷静？”
梁栋尖叫起来。
“天都要被他捅个窟窿了，你让我冷静？”
“他把我们所有人都绑在他的战车上，拖着我们一起去死！”
“你知不知道，现在部里所有领导的电话都快被打爆了！”
“所有人都在问，这个国家灾害风险评估办公室，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个沈知，到底是谁！”
秦卫民没有再理他。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地下二层的号码。
“沈知，是我。”
“你还好吗？”
电话那头，沈知的声音很平静。
“我很好，部长。”
“我只是在等。”
“等雨，下得再大一点。”
地下二层的办公室里。
沈知的手机，和办公室的座机，都在疯狂地响着。
有来自部里各个司局的质问。
有来自江城市各个部门的咆哮。
还有无数个陌生的号码。
他一个都没有接。
苏晴鸢站在他身后，看着这个男人的背影，手心全是汗。
她觉得，自己不是在参与一次风险评估。
而是在见证一场，一个凡人，向漫天神佛发起的，最决绝的挑战。
沈知没有理会外界的一切喧嚣。
他的眼睛，只盯着电脑屏幕。
屏幕上，那条代表黄浦路站地基沉降的红色曲线，已经突破了警戒值，
正在向着一个危险的峰值，疯狂攀升。
另一块屏幕上，代表江城实时降雨量的柱状图，节节暴涨。
窗外。
黑云压城。
一道惨白色的闪电，照亮了沈知的脸。
他知道。
舆论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而真正能决定生死的风暴。
马上，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