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房区域嘈杂的噪音仿佛瞬间被抽空，只剩下王安全粗重的喘息声和苏明玉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周世明脸上那抹冰冷的笑容，像一把刀，悬停在苏明玉的头顶。
时间似乎凝固了。
苏明玉的大脑在百分之一秒内疯狂运转。否认？狡辩？还是……
她几乎是凭借本能，脸上瞬间切换出一种混合着后怕和庆幸的表情，甚至轻轻拍了拍胸口，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娇嗔和抱怨：“周总您可算来了！吓死我了！”
这一反应显然出乎周世明的意料，他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
苏明玉不等他开口，立刻转向脸色惨白的王安全，语气变得严厉起来，但听起来完全像是在继续刚才被中断的“公事”：“王主管！你看看！连周总都亲自过来关心安全生产问题了！刚才我问你最近工地的安全措施有没有严格落实，特别是人员安全意识培训有没有到位，你怎么就急了呢？还跟我吼？安全隐患无小事！尤其是最近出了这么多事，集团高度重视！你作为安全主管，就是这种态度？”
她语速很快，声音拔高，完全占据道德和职位的制高点，仿佛刚才压低声音问的根本不是扣子，而是在严厉质询安全培训问题。
王安全彻底懵了，张着嘴，看看苏明玉，又看看面沉如水的周世明，脑子完全转不过弯来。他刚才明明听到的是“手里攥着的东西”……怎么突然就变成安全培训了？
“我……我……”他嗫嚅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冷汗流得更多了。
苏明玉却不给他思考的机会，立刻又转向周世明，表情无奈又委屈：“周总，您也看到了。我就是按照流程，想了解一下基层的安全意识现状，王主管这反应也太激动了，好像我故意找他麻烦似的。这基层的工作，真是不好做啊。”
她巧妙地将自己摘出来，塑造成一个严格履行公务却遭遇基层抵触的集团精英形象，而把王安全钉死在了“情绪失控、安全意识淡漠”的耻辱柱上。
周世明深邃的目光在苏明玉和王安全之间来回扫视了几次。他当然不信苏明玉的鬼话，但他没有证据。苏明玉的反应太快，借口找得天衣无缝，甚至反过来将了他一军——如果他继续深究，反而显得他这位集团副总裁不重视安全生产，偏袒基层。
他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呵呵笑了两声：“明玉啊，你工作认真负责是好事。不过基层有基层的难处，王主管压力也大，语气冲了点，你别往心里去。”
他轻描淡写地化解了苏明玉的指控，然后目光转向王安全，语气陡然变得冰冷：“王安全，苏律师是集团派来的代表，她的问询就是我的问询！你什么态度？不想干了就直说！”
王安全吓得一哆嗦，差点瘫软下去，连连鞠躬：“对不起周总！对不起苏律师！是我错了！我压力太大了，我胡说八道！我检讨！我一定加强安全管理！”
周世明冷哼一声，不再看他，仿佛处理了一只无关紧要的苍蝇。他对苏明玉道：“好了，一点小插曲。文件在老张那边准备好了，我们去把字签了。这种地方，以后少来，不安全。”
他看似关心，实则是警告和限制。
“好的，周总。”苏明玉顺从地点点头，背上却早已被冷汗湿透。她知道，自己刚刚在刀锋上走了一个来回。周世明的疑心绝不会消除，只会更深。
她跟在周世明身后，走向临时办公室。在经过王安全身边时，她眼角的余光看到王安全正用一种极度恐惧、甚至带着一丝哀求的眼神看着她。
那眼神分明在说：求求你，别再问了！别再害我了！
苏明玉的心沉了下去。王安全这条路，彻底被堵死了，甚至可能因为今天的接触，给他带来更大的灾祸。
签文件的过程很快。周世明没有再说什么，但那种无形的压力始终笼罩着苏明玉。
离开工地，坐回车里。气氛比来时更加凝滞。
车子驶离北岸，重新回到繁华的南岸。
周世明忽然开口，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晚饭吃什么：“明玉啊。”
“周总您说。”
“那个安全主管王安全，情绪不稳定，不适合再担任重要岗位了。我会让老张处理一下。”他轻描淡写地决定了一个人的命运。
苏明玉的手指猛地掐紧。她知道，“处理”的意思，绝不仅仅是调岗那么简单。王安全很可能因为她的这次接触，而被“清洁”掉。
她强迫自己用平静甚至略带赞同的语气回应：“周总考虑得是，安全生产容不得半点马虎，人员确实关键。”
周世明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但苏明玉的脸上，只有属于精英律师的、完美无瑕的冷静和专业。
周世明收回目光，不再说话。
苏明玉看向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心脏却在冰冷地下沉。
她不仅一无所获，还可能间接害了一条人命。
而对手的狠辣与警惕，远超她的想象。
这场游戏，她玩得步履维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