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来。”林泽谦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几个字。
他接过碗,就着死面饼,沉默而迅速地吃完了卤煮。
胃被扎实的食物填满,升起一股饱足感。
吃完,他默不作声地走到床头行李箱前,拿出两张票和三块钱。
姜玉珠毫不客气地收了钱票,正低头把碗放回篮子,却见他转身拿起毛巾和水杯快步走了出去。
院子里的水井边很快传来清晰的刷牙漱口声,一遍又一遍。
等他回来,姜玉珠笑问:“哎,刷这么干净干嘛?预备着等下亲嘴啊?”
“你——!无耻!”林泽谦又气又窘,薄红瞬间蔓延到了脖颈。
姜玉珠却笑嘻嘻地凑近几步,像只发现新奇猎物的小狐狸,鼻尖微动,故意问:
“用的什么牌子的牙膏?闻着怪香的。还有没有,给我一根。”
她怎么总能变着法问他索要。
姜玉珠忽然踮起脚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还带着水渍的唇上飞快地啄了一下!
“嗯,薄荷味的。”
林泽谦如遭雷击,猛地推开她。
他声音都变了调:“你干什么?!”
“你不肯给我新牙膏,我只好自己尝尝味了呗。”
林泽谦瞪着她,半晌,像是彻底败给了她的无耻,从行李箱摸出一管未开封的白玉牙膏,扔到她怀里。
“拿去!我也没有多余的了,想要自己去县里买!”
“县里?”姜玉珠接过牙膏,眼睛更亮了,顺势接话,“你要去县里啊?我可以赶马车带你去,路熟又快!不过……得给车钱。”
钱,钱,钱!林泽谦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自己简直成了她专属的钱袋子。
“我骑自行车去。”
“自行车? 我也想买一辆,你的卖不卖?五十块怎么样?”
林泽谦简直要被她的异想天开气笑了。
一辆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要两百块,他这辆车没买多久,她居然张口就杀到五十?
“不卖!”
“不卖算了,”姜玉珠变脸比翻书还快,仿佛刚才死缠烂打讨便宜的不是她,反而催促道,“赶紧的,给我讲课吧,我可没那么多闲功夫跟你耗。”
明明是她东拉西扯、强买强卖、甚至非礼人,浪费了这大半天的功夫!
看着她已经自发地拿出课本坐好,一副勤奋好学生的模样,林泽谦只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憋屈过。
三个小时的课,讲得男人口干舌燥,身心俱疲。
姜玉珠倒是满足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林老师,明天我准时带饭过来。”
就在她走出小屋刹那。
林泽谦忽然开口问:“……下次,能点餐吗?”
“想得美!我做啥你吃啥,可不兴点菜。”
“我可以加钱。”林泽谦试图用她最熟悉的规则沟通,“五块?或者……十块?”
“呵,你这钱,我可赚不了。”
“为什么?”林泽谦不解。这个视财如命小村姑,怎么会拒绝这样一笔轻松的“横财”?
姜玉珠理由充分又现实:“我做饭又不是光伺候你一个!那是我们一大家子的吃食!万一你点个他们都不爱吃的玩意,我还得单独给你开小灶?费二遍事,不划算!”
林泽谦哑然。
他以为她摸清了她贪钱的套路,她却又给他一个措手不及。
姜玉珠说完,像是懒得再跟他这“不知人间烟火”的大少爷废话,摆摆手,身影彻底消失在黑夜里。
良久,林泽谦抬起手,修长的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自己的下唇。
那里还残留着她嘴唇的触感。
“小无赖。”他低声喃了一句。
……
姜玉珠挎着空篮子刚迈进院门。
大嫂李丽站在院子里,双手抱胸,显然是候她多时了。
“哟,回来了?听说你这锅宝贝的猪下水,都卖给知青们了?挣了不少吧,钱呢?”
“跟你有关系吗?”
“怎么没关系! 那猪下水是你哥起早贪黑养猪杀猪剩下的。猪场的脏活累活你躲得远远的,倒有脸拿现成的去换钱?这钱,你说破大天去,也该分你哥一份!”
“分不了一点。我得攒钱,上大学。”
“上大学?你做啥春秋大梦……”
她的话还没说完,姜玉珠已经快步走进自己的小屋。
李丽气得浑身发抖,真想一脚踹开门,扇那死丫头几个耳刮子。
考大学?就她?考个屁!她配吗!
她旋风般冲回自己屋里,男人姜铁柱正借着煤油灯补袜子。
“补个屁呢!你看看你那个好妹妹!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赚了黑心钱一分都不肯拿出来,自私自利到骨子里了!她要是真走了狗屎运考上大学,翅膀硬了,还能记得你这哥?指定带着老娘一拍屁股去那劳什子大城市享福去了,把咱们甩在这土坷垃里喝西北风!要我说,趁早给她找个婆家嫁出去是正经!”
“胡说啥!小妹是娘的指望,也是咱家唯一的盼头!她肯定能考上,到时候带娘去大城市过好日子,那是天经地义!”
“盼头?我呸!”
“那我们呢?她带着老娘走了,我们算啥?谁管我们死活?!”
“我们本来就是地里刨食的命,在村里有啥不好?”姜铁柱闷声道。
“好?好个屁!”
“鸡窝里还真能飞出金凤凰?她想离开这农村?做梦!”
黑暗中,李丽的眼睛迸发出狠厉的光。
不行,绝不能由着臭丫头这么折腾下去,得赶紧想个法子了断她的念想。
不然,这个家,迟早全被她吸溜干净。
她和铁柱只能喝西北风!
……
日落黄昏。
姜家锅屋,散发浓郁的肉香。
五花肉片在大锅里渗出油脂,她利落地撒入盐,又点了几滴白酒,紧接着,切好的葱蒜末被推入锅中,经热油一激,香味瞬间充盈了小小的锅屋。
倒入切块的土豆、红薯和翠绿的豆角,铁铲快速翻炒,让每一块食材都均匀地裹上油光。然后加入清水,刚好没过锅里的食材,中火炖半个小时后,转为大火,汤汁迅速收浓。
她用锅铲轻轻一压,使土豆和红薯软烂的融入汤汁,整锅菜变得黏糊糊、热腾腾,香气扑鼻。
不要太好吃!
就在她等家里人回来一起吃饭时,院外忽然传来急切的女声:
“玉珠!玉珠妹子在家不?”
是大兴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