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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马车在北燕王府门前停下时,雨势稍歇,只余下檐角滴落的残雨,敲在青石板上,发出单调而清冷的声响。

夜色已深,王府大门紧闭,只有两盏气死风灯在微湿的夜风中摇曳,投下昏黄而不定的光晕。

沈清霄推开车门,并未让随从叩门,只抬手示意他们退下。

他独自一人站在门前,仰头望着那高悬的“北燕王府”匾额,深吸了一口带着寒意的潮湿空气。

数月来的腥风血雨、权谋算计仿佛被隔绝在了这道门之外,门内,是他必须面对的、因他而起的冰冷现实。

他抬手,轻轻叩响了门环。

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

很快,侧门打开,值夜的老门房揉着惺忪睡眼探出头,待看清门外站着的是谁时,顿时一个激灵,睡意全无,慌忙将大门拉开:“世……世子爷?您、您回来了!”

沈清霄微微颔首,并未多言,迈步跨过高高的门槛。

玄色的大氅下摆拂过湿润的地面,带起细微的水声。

府内异常安静,这个时辰,大部分人都已歇下。

只有巡夜的护卫远远看到他的身影,连忙躬身行礼,不敢多问。

他径直走向凌霄院。

院门虚掩着,他推开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院内更是寂静,正房和西厢都黑着灯,仿佛里面的人早已沉入梦乡。

他在庭院中站定,目光先是落在西厢房那紧闭的窗户上,那里漆黑一片,无声无息。

他知道,她就在里面。或许并未睡着,只是不愿理会外面的动静。

他又将目光转向正房,那里同样黑暗沉寂。

犹豫片刻,他最终还是朝着正房走去。

有些话,他必须说,哪怕她不愿听,哪怕会被再次拒之门外。

他走到正房门前,抬手,指节尚未触及门板,门却从里面被轻轻拉开了。

裴月站在门内,身上披着外衣,显然还未睡下,或者说,一直在等他。

她看着门外一身风尘、面带疲惫却眼神清亮的儿子,眼眶瞬间就红了,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轻声道:“回来了……事情……都了了?”

沈清霄看着母亲,心中一酸,点了点头:“嗯,都了了。让母妃担忧了。”

裴月侧身让他进来,又赶紧回身将灯烛挑亮了些。

屋内暖意融融,驱散了些许秋夜的寒凉。

“你父王刚睡下,今日朝中事多,他也累坏了。”裴月压低声音,目光却不住地往西厢方向瞟,满是忧虑,“宁瑶她……今日身子有些不适,早早便歇下了。”

沈清霄的心猛地一沉。“不适?可请了太医?”

“说是心口闷,没什么大碍,歇歇就好。”

裴月叹了口气,拉着儿子在桌边坐下,看着他明显清瘦憔悴了许多的脸庞,又是心疼又是气,“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瞒得我们好苦!那些日子,你那般对宁瑶,我与你父王……”她说着,声音又哽咽起来。

“是儿子的错。”沈清霄垂下眼帘,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深深的愧疚,“让二老操心,更让……让她受了太多委屈。”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裴月抹了抹眼角,“宁瑶那孩子,心思重,又骄傲,那些话那些事,岂是一句‘委屈’就能带过的?你可知这几个月,她是怎么过的?人瘦了一圈,话也越来越少,我看着都……”她说不下去了,只是摇头。

沈清霄沉默地听着,每一句话都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带给她的伤害有多深。

“母妃,”他抬起头,目光坚定,“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显得苍白。但我所做的一切,并非有意伤她。南崖书院三年,我奉密旨暗中调查柳玄知一党,其势力盘根错节,牵连极广,甚至涉及宫闱。我必须伪装到底,不能露出丝毫破绽,否则不仅前功尽弃,更会为王府招来灭顶之灾。我那般对待宁瑶,一是为了坐实我纨绔无能、不堪大用的形象,麻痹敌人;二也是……不想将她卷入其中,怕她知晓真相后露出端倪,反而害了她。”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我原以为,只需数月便能了结,没想到对方狡猾谨慎,耗费了如此之久……是我低估了时间的残酷,高估了她的承受能力,也……高估了我自己。”最后一句,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裴月听得目瞪口呆,她虽猜到儿子必有苦衷,却没想到背后竟是如此惊心动魄的阴谋和重任!

她捂住嘴,半晌才颤声道:“竟、竟是如此……那你……你的修为……”

沈清霄微微颔首:“修为无碍,只是自我封印,以免被察觉。如今事毕,已无大碍。”他简单带过,并不想多提自身。

“苦了你了……也苦了宁瑶了……”裴月喃喃道,又是后怕又是心痛,“那现在……你打算如何?宁瑶她……她未必肯信,即便信了,那些伤……”

“我会去求她原谅。”沈清霄站起身,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片漆黑的西厢,“用我往后余生,弥补这一切。只要她肯给我机会。”

裴月看着他眼中那不容错辨的悔痛与决心,心中稍安,却又更加担忧:“只怕……难啊。那孩子,心怕是已经凉透了……”

“我知道。”沈清霄声音低沉,“但无论如何,我都要试一试。母妃,您早些歇息,我……去看看她。”

裴月点点头,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道:“去吧……好好说,别再……别再吓着她。”

沈清霄再次颔首,转身轻轻开门,走了出去。

雨已经完全停了,一轮冷月从云层后露出,清辉洒满庭院,也将西厢房那扇紧闭的窗户照得清晰分明。

他走到西厢门前,再次停下。

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犹豫,抬手,轻轻叩响了门扉。

“咚、咚、咚。”

声音在万籁俱寂的夜里,清晰得令人心慌。

屋内没有任何回应,死一般的寂静。

沈清霄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但他没有放弃,再次叩响,声音比方才更重了些,带着不容忽视的坚持:“宁瑶,是我。开开门,我有话对你说。”

屋内依旧毫无动静。

他等了片刻,深吸一口气,声音放缓,带着前所未有的低哑和恳切:“宁瑶,我知道你醒着。也知道你不想见我,恨我,怨我。这一切都是我应得的。但我求你,给我片刻时间,听我把话说完。说完之后,是打是骂,是走是留,全凭你心意,我绝无半句怨言。”

他的声音在冰冷的夜空中回荡,带着真诚的悔意和卑微的祈求。

屋内,依旧是一片死寂。

就在沈清霄以为她绝不会回应,心灰意冷之际,屋内终于传来一丝极轻微的窸窣声,像是有人从床上坐起。

然后,一个清冷、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颤抖的声音,隔着门板传了出来,如同冰珠落玉盘:

“世子爷深夜至此,有何贵干?若是公务,臣女不便听闻。若是私事,你我之间,似乎并无私事可谈。”

“请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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