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与烛光交织，落在陆宁瑶苍白如纸的脸上，映出她眼中翻涌的、剧烈挣扎的痛苦。
她握着匕首的手颤抖得厉害，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沈清霄僵立在原地，心脏狂跳，几乎要撞出胸腔。
他看着那柄折射着冰冷寒光的匕首，看着她眼中那几乎要将她自己吞噬的巨大痛苦，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明白了。
言语的忏悔太过苍白，根本无法抵消她所承受的万分之一。
她需要的不是解释，不是道歉，而是一个宣泄的出口，一个……了结。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与认命。
他向前迈了一小步，拉近了与门扉的距离，目光沉静地落在她颤抖的手上，声音低哑得几乎破碎：
“好。”
只有一个字。没有辩解，没有闪躲，没有运起丝毫修为抵抗的意图。
他就那样毫无防备地、近乎虔诚地，将自己送至她的刀锋前。
“若这样……能让你好受些……宁瑶，动手吧。”
他的话语如同最后的审判，敲碎了陆宁瑶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她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眶中泪水终于决堤般涌出，混合着无尽的委屈、愤怒、被欺骗的痛楚和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绝望。
所有的理智、所有的教养、所有的隐忍，在这一刻彻底崩断！
“沈清霄！你混蛋！”
她嘶声哭喊出来，声音破碎不堪，握着匕首的手猛地向前一送！
“噗嗤——”
一声利刃刺入皮肉的闷响，在万籁俱寂的夜空中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匕首精准地刺入了沈清霄的左肩下方，并非心脏要害，却足以深可见骨，瞬间，玄色的衣袍被洇湿了一大片暗红，温热粘稠的血液顺着匕首的血槽涌出，滴落在他脚下的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触目惊心的红。
沈清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煞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但他硬生生挺住了，没有后退半步，甚至没有发出一声痛哼。
他只是深深地看着她，目光复杂到了极致，有痛楚，有愧疚，有释然，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
陆宁瑶仿佛被自己这疯狂的行为吓呆了，握着匕首的手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松开，踉跄着后退两步，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染血的指尖，再看向他肩上那柄兀自颤动的、没入近半的凶器。
她……她真的刺了他……
剧烈的恐惧和后怕瞬间攫住了她，让她浑身冰冷，抖如筛糠。
沈清霄抬手，并非去拔匕首，而是极其缓慢地、用未受伤的右手，轻轻握住了她那只沾了血、颤抖不已的手。
他的掌心冰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现在……”他因剧痛而气息有些不稳，声音却异常清晰，“我们……两清了么？”
陆宁瑶猛地抽回手，仿佛被他触碰的地方带着烙铁般的灼痛。
她惊恐地看着他肩上不断扩大的血迹，看着他那张因失血而逐渐失去血色的脸，所有的恨意和愤怒仿佛都被那刺目的红色冲刷得七零八落，只剩下巨大的茫然和恐惧。
“不……不……”她摇着头，语无伦次，眼泪流得更凶，“不是我……不是我……”
她猛地转身，像是逃避什么可怕的怪物般，跌跌撞撞地冲回屋内，“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了房门，甚至能听到里面传来门栓急促落下的声音。
紧接着，门内传来她压抑不住的、崩溃的痛哭声，凄厉而绝望，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哭出来。
沈清霄独自站在门外，肩上的匕首随着他的呼吸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鲜血还在不断渗出，将他半边身子都染得湿透。
他听着门内那撕心裂肺的哭声，脸色苍白如纸，嘴唇紧抿，眼底翻涌着比身体创伤更甚的痛苦。
他知道，这一刀，斩断的不仅仅是皮肉，或许还有他们之间最后一丝微弱的、可能弥合的希望。
裴月从正房冲了出来，看到儿子肩上插着匕首、血流不止的模样，吓得几乎晕厥，失声惊呼：“霄儿！天哪！快！快叫太医！！”
她慌忙上前想要搀扶，却又不敢触碰那骇人的凶器。
沈清霄却抬手轻轻挡开了母亲，声音因失血而有些虚弱，却带着一种异样的平静：“母妃……别惊动太多人……我自己……能处理。”
他深吸一口气，调动起被自我封印后仅能微弱运转的真元，强行封住肩周几处大穴，减缓血流。
然后，他伸出右手，握住了那冰冷的匕首柄。
没有犹豫，他猛地一用力！
“呃！”一声压抑的闷哼，匕首被硬生生拔了出来，带出一股鲜血。
他的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裴月赶紧扶住他，眼泪直流：“你这孩子……你这又是何苦……”
沈清霄摇了摇头，额际冷汗涔涔，目光却依旧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西厢房门，听着里面未曾停歇的痛哭声，声音低哑：“这是我……欠她的……”
“只有让她发泄出来……只有让她恨我……或许……或许以后……”
他没能再说下去，剧烈的疼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裴月心痛如绞，连忙唤来心腹嬷嬷和侍卫，小心翼翼地将沈清霄扶往正房，紧急处理伤口，又严令封锁消息，不得外传。
这一夜，凌霄院内，血腥味与哭声交织。
一个人在外面承受着皮肉之苦和心碎之痛。
一个人在门内承受着崩溃的绝望和无法面对的自责。
那一刀，如同一个残酷的仪式，斩断了过往所有的虚假平静，也似乎将两人推向了更远的彼岸。
裂痕已深，鲜血淋漓。未来如何，无人可知。
唯有这夜的痛与泪，真实地烙印在彼此的生命里，再也无法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