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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接下来几天,林晓薇每天下午准时到刑警队报到。陈锋似乎真的把她当成了“编外人员”,允许她接触更多不涉密的案件资料,甚至偶尔征求她对某些细节的看法。

“记者有时能注意到警方忽略的视角。”他这样解释,但林晓薇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关系正在悄然变化。

周四下午的阳光斜斜照进警局大楼,却穿不透通往地下室的楼梯间——越往下走,空气越凉,直到推开资料室的门,一股混着旧纸张霉味与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冷白的灯管悬在天花板上,把深灰色的铁制档案柜照得泛着冷光,柜门上的漆皮斑驳,有的地方还留着经年累月的划痕,一排排立在那里,像沉默了许多年的卫士,守着柜里一卷卷藏着案件与秘密的案卷。

林晓薇坐在靠窗的长桌前,指尖划过一份泛黄的旧案卷,铅笔在笔记本上轻轻标注着关键信息。周围静得只能听见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偶尔有档案柜开合时发出的“吱呀”轻响,慢得像时光在踱步。她正专注地比对一份十年前的案件记录,忽然,一阵极轻的啜泣声顺着档案柜的缝隙飘过来,细弱得像蚊子叫,却在这过分的安静里格外清晰。

林晓薇停下笔,侧耳听了几秒,循着声音往资料室深处走。最后一排档案柜的夹角处,一道瘦小的身影正蹲在地上,深蓝色的警服裙摆堆在脚踝,肩膀抖得像被风吹动的枯叶。

“你还好吗?”林晓薇放轻脚步走过去,声音压得很柔,生怕吓着对方。

那人猛地一僵,像被针扎了似的,慌忙用手背蹭掉眼泪,撑着档案柜站起来。林晓薇这才看清,是刑警队的文员小赵——平时总扎着低马尾,戴一副细框眼镜,说话轻声细语的,负责档案录入和管理。此刻她的眼镜滑到了鼻尖,眼角的淡妆被眼泪蹭花,留下两道浅浅的印子,嘴唇还在微微发颤:“没、没事,我就是……眼睛里进了点灰,揉得有点疼。”

她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花,发闷又发紧,一看就是在撒谎。林晓薇没戳穿,只是从包里掏出一包纸巾,抽了两张递过去,指尖碰到小赵的手时,能感觉到她的手在凉:“要是需要帮忙找档案,或者有其他事,都可以跟我说。”

小赵捏着纸巾,指尖无意识地攥皱了纸角,犹豫了几秒,才抬头看向林晓薇,眼神里带着点试探:“你是电视台的林记者对吧?上周银行劫案的报道,我读了,写得很客观,没瞎煽情。”

“谢谢,这是我应该做的。”林晓薇笑了笑,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眶上,又问了一遍,“你真的没事吗?刚才哭了挺久的。”

小赵咬了咬下唇,唇瓣瞬间没了血色。她突然抬起头,眼神里满是迷茫,像迷路的孩子:“林记者,你相信……警察都是好人吗?”

这话问得突兀,林晓薇愣了一下。她看着小赵眼底的挣扎,认真地说:“我相信大多数警察都是尽职尽责的,比如陈队长,还有队里其他的警官,他们为了案子连轴转,甚至会冒险,这些我都看在眼里。”

提到“陈队长”,小赵的眼神明显闪烁了一下,握着纸巾的手攥得更紧,指节都泛了白:“陈队确实是个好警察,正因如此……”话说到一半,她突然像被掐住了喉咙,猛地停住,飞快地转头看了看四周——目光扫过档案柜的缝隙,又掠过门口,警惕得像受惊的兔子,“我、我得回去了,还有档案没录完。”

“等等!”林晓薇连忙叫住她,心里的疑惑像潮水似的涌上来,“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关于陈队长现在调查的案子,或者……其他事?”

小赵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连嘴唇都没了颜色。她往后退了半步,摇着头,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慌乱:“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说完,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压低声音,飞快地补了一句,“只是……林记者,你也小心点,有些人……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话音刚落,她就转身快步往门口走,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发出急促的“嗒嗒”声,像是在逃离什么。林晓薇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没递出去的纸巾,小赵那句没头没尾的提醒,像根小刺,扎在心里发慌。

她回到警局办公区,想找小赵再问清楚,却发现小赵的座位是空的——桌上的键盘还摊着,鼠标旁放着半杯没喝完的温水,却没了人影。旁边的警员见她张望,随口说:“小赵刚才突然说肚子疼得厉害,请了病假,提前回家了。”

林晓薇的心猛地沉了一下。刚才在资料室,小赵明明只是情绪不好,怎么会突然肚子疼?这反常的举动,让她越发觉得,小赵一定藏着什么秘密,而那秘密,或许正和陈锋现在面临的危险有关。

傍晚的暮色渐渐漫进警局,走廊里的声控灯一盏盏熄灭,只剩下零星几个办公室还亮着灯。林晓薇整理完最后一份文件,揉了揉发酸的手腕——陈锋出去快三个小时了,电话也没回,她心里总有点放不下,决定再等会儿。

路过陈锋办公室时,她瞥见门虚掩着,一条暖黄的灯光从门缝里漏出来,隐约还能听见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应该是他回来了”,林晓薇心里一松,轻轻推开门,声音放得柔:“陈队,你回……”

话没说完,办公室里的人猛地转过身——不是陈锋。那是个穿便装的男人,三十岁左右,个子不高,留着寸头,手里正攥着一叠文件,指尖还夹着支钢笔,显然是在翻看。看到林晓薇,他的瞳孔骤然缩了一下,手忙脚乱地想把文件往身后藏,语气也慌了:“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林晓薇的心跳瞬间提了起来,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手悄悄攥紧了背包带,眼神警惕地扫过对方手里的文件——封皮上“并案调查摘要”几个字格外醒目,正是她下午在资料室见过的、陈锋反复标注的那份。“我是市电视台的记者林晓薇,陈队长允许我在警局跟进采访,临时处理文件。”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反问,“你呢?没有经过允许,为什么动陈队长桌上的东西?”

男人愣了两秒,很快镇定下来,脸上挤出一个僵硬的笑,从口袋里掏出个蓝色工作证递过来:“我是分局派来送加急文件的,刚进来看到陈队桌上资料散着,想着帮他整理一下,省得他回来麻烦。”工作证上的照片和他本人一致,单位栏写着“市公安局分局刑侦科”,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可林晓薇的目光落在他捏着文件的手上——指腹还沾着点纸屑,显然刚才翻看得很匆忙,而且他的视线总不自觉往门口飘,像是在找退路。“原来如此,辛苦你了。”林晓薇假装放松,靠在门框上,语气随意,“需要我等陈队回来,转告他你送过文件吗?”

“不必不必!”男人连忙摆手,把文件匆匆往桌上一放,甚至没理整齐,“不是什么急事,我先走了,免得耽误你们工作。”说完,他几乎是快步往门口走,擦肩而过时,林晓薇还闻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烟味,和警局里常见的消毒水味格格不入。

男人一走,林晓薇立刻走进办公室,拿起桌上的并案报告——最后一页的纸角有点卷边,边缘还留着手机拍摄时压出的浅痕,显然刚才被人用手机拍过内容。她心里“咯噔”一下,警铃大作,没多想就掏出手机拨通了陈锋的电话。

“喂?”陈锋的声音有点吵,背景里似乎有汽车鸣笛声。

“陈队!你办公室刚才来个自称分局送文件的男人,翻了你的并案报告,还拍了最后一页!”林晓薇语速飞快,声音都有点发颤,“他有工作证,但我觉得不对劲,他走得特别急,而且眼神很慌!”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接着传来陈锋冷峻的声音:“描述一下他的长相——身高、发型、穿什么衣服。”

林晓薇仔细回忆:“大概一米七五,寸头,穿深灰色夹克,牛仔裤,手里没拿文件袋,就揣了个工作证……”

“哼,分局根本没这个人。”陈锋的声音里带着点冷意,“你做得好,没打草惊蛇。”

“他拍了报告,会不会给案子带来危险?”林晓薇追问,指尖攥得发白。

“正好将计就计。”陈锋的语气沉稳下来,“我们找内鬼的线索找了好久,他自己送上门来,省了不少事。你在办公室等我,别让任何人进去,我半小时内到。”

半小时后,陈锋推开办公室门,风尘仆仆的,外套领口还沾着点风砂。他听完林晓薇更详细的描述,尤其是提到“分局工作证”时,拿起桌上的警校毕业照——那是张三年前的集体照,他指着角落里一个和男人长得很像的人:“你看到的是他,叫李伟,三年前从警校毕业,分到过我们队,后来……”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停住,指尖在照片上顿了顿,眼神沉了下去。

“后来怎么了?”林晓薇好奇地问,看他的表情,显然这个人有故事。

陈锋摇摇头,把照片收进抽屉,转移话题:“今天的事,除了我,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包括你周老师,知道吗?”

林晓薇点点头,想起下午小赵的反常,又补充:“对了,今天在资料室遇到小赵文员,她蹲在那儿哭,还问我‘相信警察都是好人吗’,后来又说‘有些人不像表面看起来简单’,之后就请病假走了。”

陈锋的表情瞬间变得复杂,有惊讶,也有惋惜:“小赵的哥哥以前是我们队的刑警,两年前抓毒贩时被同伙偷袭,殉职了。从那以后,她就总担心队里有人跟黑恶势力勾结,一直没走出来。”

林晓薇恍然大悟——难怪小赵会问那种话,难怪她那么不安,原来是心里藏着这样的创伤。

陈锋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夕阳的余晖落在他侧脸上,勾勒出坚毅的轮廓,却也掩不住眼底的疲惫。“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林记者。”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种沉甸甸的质感,“有时候,你最信任的人,可能就是背后捅你一刀的人。”

林晓薇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心里发堵——他说的“经历”,是不是曾经被信任的人背叛过?“因为你……经历过吗?”她轻声问,声音轻得像怕打破什么。

陈锋转过头,目光深邃,像是藏着很多没说出口的故事。但他没回答,只是拿起椅背上的外套,递给她:“时间不早了,外面凉,穿上。我送你回去。”

暮色像融化的墨,一点点漫进车窗,把车内晕成一片昏沉的暖。仪表盘的冷光在陈锋手背上跳着,他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分明,指尖偶尔蹭过方向盘上的细纹——那是常年握枪留下的习惯动作。林晓薇侧坐着,指尖无意识攥着安全带的织带,目光悄悄落在他的侧脸:额角那道疤比白天看得更清,大概两指长,浅褐色的纹路顺着眉骨往下弯,像道淡色的印记,在暮色里泛着柔和的光。

她犹豫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那道疤,也是工作中留下的吗?”

陈锋的手顿了一下,下意识抬指蹭了蹭额角,指尖碰到疤痕时,动作不自觉放轻——那触感粗糙,是小时候摔在老槐树根上留下的旧伤。他嘴角勾了个浅弧,语气里带着点调侃:“这个?小时候爬树掏鸟窝,脚滑摔下来,磕在石头上留的。怎么,失望了?”

林晓薇被他逗笑,肩膀轻轻晃了晃,眼底亮起来:“有点。本来以为是跟歹徒搏斗时留下的,是什么英勇事迹的勋章呢。”

“真正的伤疤,通常看不见。”陈锋的声音突然轻了下去,像是被暮色浸软了,他目视前方,车窗外的路灯飞快往后退,光在他眼底晃成细碎的星。那语气里藏着的脆弱,不是刻意流露的,却像根细针,轻轻扎在林晓薇心上,让她心口猛地一暖,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车稳稳停在电视台宿舍楼下,路灯的光落在车窗上,映出两人模糊的影子。林晓薇解开安全带,手却停在车门把手上没动——她看着陈锋的侧脸,突然觉得有好多话想说,最后只凝练成一句真诚的:“陈队长,谢谢你信任我。”

陈锋转过头,车内的昏光刚好落在他眼底,平时锐利的目光软得像化了的糖,没有了警队里的冷硬,只剩温和:“因为你值得信任。”

距离突然变得很近,近到林晓薇能闻到车内淡淡的薄荷香——是陈锋车载香薰的味道,混着他身上没散尽的消毒水味,很干净。她甚至能在他瞳孔里,看到自己微微泛红的脸颊。心跳“咚咚”地撞着胸腔,某种冲动涌上来,她张了张嘴,想说“明天周六,如果你伤口好点,或许可以一起喝杯咖啡”,话还没到嘴边——

“叮铃铃!”刺耳的手机铃声突然炸开,像把刚才的温柔氛围劈成两半。陈锋立刻接起,脸上的柔和瞬间褪去,眉头拧成深沟,声音也急促起来:“什么时候发现的?……确定是真的?……好,我马上到!”

挂断电话,他抓起副驾上的警帽,神色凝重得吓人:“又一个可疑包裹,这次是真的炸弹,在我家小区物业办公室。”

“真的炸弹?”林晓薇倒吸一口凉气,指尖瞬间发冷,心口像被攥紧了——威胁居然追到了他家门口,比她想的还要凶险。

陈锋已经发动引擎,车轮蹭过地面发出“吱”的轻响,他转头看了她一眼,语气里带着歉意,却没时间多解释:“不能送你了,自己小心,晚上别单独走黑路。”

警车的尾灯像两团跳动的红,飞快地融进夜色里,警笛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街角。林晓薇站在路边,晚风吹得她胳膊发僵,心里沉得像压了块石头。她咬了咬下唇,突然转身,朝着路边的出租车挥手,声音带着点没散的慌,却格外坚定:“师傅!麻烦跟上前面那辆警车,快点!”

出租车司机愣了一下,还是踩了油门:“姑娘,那是警车,你追它干啥?”

林晓薇没回头,目光紧紧盯着前方夜色里那点红色的光,指尖攥着手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能让他一个人面对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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