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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马车稳稳停在富察府门前时,门房早已得了信儿,殷勤地搬了脚凳候着。青黛先一步下车,转身小心翼翼地搀扶仪欣。

仪欣搭着她的手,步下马车,目光掠过府门上方那块御笔亲题的“一等肃毅伯府”匾额,日光下,金漆匾额熠熠生辉,昭示着府邸的恩宠与显赫。她神色平静,并无多少波澜,只将那枚香囊不着痕迹地收入袖中。

早有管事妈妈满脸堆笑地迎上来,一叠声地道喜:“给县主道喜了!夫人已在正厅等候多时了,就盼着您回来呢!”

仪欣微微颔首,并未多言,只由青黛伴着,穿过垂花门,沿着抄手游廊向正厅走去。

正厅里,富察夫人正端坐在主位上,手中虽捧着一盏茶,眼神却不时瞟向门外,显是等候已久。见仪欣进来,她立刻放下茶盏,起身迎了两步欲要行礼。

然而,她膝盖还未弯下,手臂便被仪欣抢先一步稳稳托住。

“额娘!”仪欣的声音带着一丝女儿家的娇嗔,“您这是做什么?在自家屋里,哪有让额娘给女儿行礼的道理。”

她手上用了些力,不由分说地将母亲扶回座位旁,自己则顺势在她下首的绣墩上坐下,姿态亲昵自然,仿佛还是那个未出阁、承欢膝下的娇女。

富察夫人被她这般一拦,心头一暖,眼眶却微微发热。她反手握住女儿的手,力道有些紧,上下仔细打量着:“好,好,不行礼。快让额娘好好看看……宫里一切可还顺利?太后和皇上……可都说了什么?” 她的声音压得低了些,带着难以掩饰的关切与急切。她虽已通过宫中渠道知晓了留牌子的结果,但具体细节,尤其是太后那突兀的指婚提议,却需听女儿亲口述说方能安心。

仪欣任由母亲握着手,感受到那掌心传来的微颤和温暖。她神色平静,将殿上的情形,包括太后的提议、皇帝的询问以及自己的回话,简明扼要地低声复述了一遍,语气平稳客观,只在提及太后想将她指给果郡王时,略略停顿,抬眼看了下母亲的神色。

富察夫人听得极为认真,听到太后意图时,眉头紧紧蹙起;听到皇帝问起牛痘之事时,神色凝重;待听到女儿那般谦卑得体的回话,以及皇帝最终的决定后,终是缓缓松了口气,眼底流露出欣慰与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是骄傲,也是心疼。

“你做得极好。”富察夫人轻轻回握着女儿的手,语气带着赞许,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楚,“不居功,不矜傲,谨守本分,皇上和太后必是满意的。”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剩气音,“只是……皇上将你留在宫中,这其中的意味,你可明白?”

仪欣迎上母亲担忧而了然的目光,轻轻点头,声音虽轻却异常清晰:“女儿明白。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富察家的女儿,享了家族的尊荣,便也要担起这份责任。”

富察夫人鼻尖一酸,强忍下情绪,只重重点头:“好,好孩子。你能这样想,额娘就放心了。” 她深吸一口气,转而问道:“宫中可定了位份和住所?旨意何时会到?”

“女儿出宫时尚未听得具体旨意,想来还需内务府和皇后娘娘斟酌安排。”仪欣答道,“约莫就这一两日了。”

富察夫人了然:“既如此,这两日你便在房中好生歇息,也再仔细清点一下要带进宫的东西。青黛和墨书是一定要跟着你的,她们的家人,府里会好生照看,你放心。”

“谢额娘。”仪欣垂下眼帘,心中微暖。

正事说罢,厅内一时静默下来。日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细微的尘埃在光柱中缓缓浮动。

富察夫人望着女儿沉静的侧颜,想到她不久便要离开自己身边,踏入那深不见底的宫闱,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最终只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她从袖中取出一个薄薄的、颜色暗沉的锦囊,并未立刻递出,而是用指尖摩挲着其上不起眼的纹路,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郑重的嘱托:

“往后在宫中,万事……务必谨慎,保全自己最要紧。”她顿了顿,将锦囊轻轻推至仪欣手边,“这里是富察家早年埋下的一些人手名单与联络方式,多是些不起眼的粗使宫人或在各宫当差多年的老人。先帝时,富察家并无宫嫔,这些人手闲置多年,是否还得用,忠心几何,都需你入宫后,自己细细观察,谨慎斟酌,万不可轻信。”

仪欣的目光落在那毫不起眼的锦囊上,心知这便是家族能为她提供的、最初也最需小心验证的依仗之一。她并未立刻去拿,只轻轻点头:“女儿明白。人心易变,宫闱更深,女儿会小心甄别。”

富察夫人见她如此清醒,心下稍安,又补充道,声音更低了几分:“另有一事。太医院有一位林砚林太医,医术颇佳,尤其精于妇人科与调理之道。是你堂伯早年一手安排进去的人,家世清白,与府上渊源颇深,还算可靠。你入宫后,若身子有何不适,或……或有需要时,可设法传唤他请脉。但切记,非到必要之时,亦不可过于频繁,以免惹人注目。”

林砚林太医……仪欣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太医是宫中至关重要的一环,尤其是关乎子嗣安危。堂伯富察·马齐在朝中经营多年,能安排下这一步棋,实属不易。这无疑是一份沉甸甸的助力。

“女儿记下了。谢额娘,谢堂伯费心筹划。”仪欣轻声应道,这才伸出手,将那只轻飘飘却分量千钧的锦囊收入自己袖中。冰凉的缎面触感,与她指尖的温度形成对比。

富察夫人见该交代的已交代完毕,心中虽仍有万般不舍与担忧,却也不再赘言,只道:“回去好生歇着吧。旨意下来前,还能松快两日。”

“是,额娘也请宽心。”仪欣起身,恭顺地行了一礼,这才在青黛的陪同下,缓步退出正厅。

日光将她的影子在廊下拉得细长,袖中的锦囊与香囊轻轻相触,无声地预示着她即将面对的,不仅是天家荣宠,更是步步为营的深宫生涯。那些名字,那个人,都将成为她在这盘新棋局上,最初落下的几颗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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