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下的键帽,冰凉依旧。
文档空白,光标在左上角闪烁,像一个等待被填满的洞。
我盯着它,呼吸平稳。没有恐惧,没有焦虑,只有一种近乎认命的麻木,和一丝深埋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悸动。
又一次开始了。
但这一次,我知道规则了。我知道代价,也知道“奖励”。我知道那注视从未真正离开,只是潜伏,等待我再次拿起笔,或者……敲下键盘。
胃里是空的,但没有灼烧感。身体是疲惫的,但还能支撑。
我敲下第一个词。
“循环。”
词句开始流淌,不再是之前那种挤牙膏式的艰难,也不是被操控时的疯狂,而是一种……平滑的、冰冷的顺畅。像打开了一个早已预设好的阀门。
描写那栋楼。描写那些台阶。描写门后的黑暗。
字词精准,细节阴森,却带着一种抽离的感情。我不是在创造,我是在复述。复述一个早已植入脑髓的剧本。
字数统计开始跳动。
+15…+20…+18…
效率不高不低。
墙角没有异动。空气里没有怪味。台灯稳定地亮着。
一切“正常”。
但这种正常,本身就不正常。
我继续写着,手指在键盘上移动,像执行某种重复了千万次的操作。
写到主角再次听到门外那细微的剥落声时,我的右肩胛骨下方,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奇怪的酸胀感。
像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后的肌肉疲劳。
但我并没有感到特别劳累。
我停下手,下意识地耸了耸肩膀,试图缓解那点不适。
酸胀感没有消失,反而似乎……更明显了一点。一种隐隐的、深层的躁动,在皮肤和肌肉之下酝酿。
我没太在意,或许是昨晚没睡好。继续敲字。
又写了几行,关于主角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倾听那沙沙的声响。
右肩胛下的酸胀感骤然加剧!变成一种清晰的、撕裂般的痛楚!
“呃!”我闷哼一声,左手下意识地捂住右肩后侧。
手指触碰到的,不仅仅是衣物和皮肤。
还有……某种凸起。
一个硬质的、正在缓慢向上顶起的、骨头一样的结构!
心跳瞬间漏停!
我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踉跄着退后两步,右手反扭过去,试图摸到那个地方——
摸到了!
肩胛骨下方,脊柱右侧,一个清晰的、鸽子蛋大小的硬块,正在皮肤下有力地、一下下地搏动着!像一颗被埋进去的、活着的心脏!
什么东西?!
恐慌瞬间攫紧喉咙!我冲进狭小的卫生间,扭亮灯,背对镜子,艰难地扭头看去——
镜子里,苍白的皮肤下,那个凸起清晰可见!它甚至在我注视下,又向上顶了顶,将单薄的旧T恤顶起一个更明显的弧度!
皮肤被撑得发亮,表面下的血管隐约可见,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青紫色。
不是肿瘤。
那形状……那搏动的频率……
更像是一个……被包裹着的、急于破体而出的……关节?
哒。
一声极轻微的敲击声,从书房传来。
我猛地回头。
不是键盘声。
更像是……指甲敲击木质桌面的声音。
哒。哒。
很有节奏。
我僵硬地转过身,一步一步挪回书房门口,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目光越过门框,看向书桌。
电脑屏幕还亮着,文档上的文字停留在主角倾听门外声响的那一句。
桌上空无一物。
但那哒哒的敲击声……还在继续。
是从……
我的视线,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落在我的电脑椅上。
椅背的位置。
在我刚才坐着的,右肩胛骨正对的后方……
那里,空无一物。
但哒哒声,清晰地,从那个位置的空气中传来。
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手指,正在敲击着无形的桌面。
伴随着每一次敲击,我右肩胛下的那个凸起,就同步地、搏动一下!
撕裂的痛楚和一种诡异的充盈感同时传来!
我靠着门框,双腿发软,几乎无法站立。
它……没有消失。
祂没有离开。
只是换了一种方式。
更直接的方式。
屏幕上的文档,光标自己跳动了一下,另起一行,开始浮现出新的文字。不再是之前那种疯狂的刷屏,而是缓慢的,带着一种残忍的趣味性:
「……他感到背部撕裂般的疼痛。一种全新的、未曾预约的‘工具’,正在适应这具躯壳,以便更高效地……服务。」
字数统计,随着这行字的出现,优雅地向上跳了三十。
「契约成立。字数:10345/500000。时限:88自然日。违约处罚:生命状态终止。」
邮箱界面弹出,冰冷如初。
「警告次数:2/3。」
「生理机能维持度:63%。」
「提示:新工具适配期可能伴有轻微不适。请尽快投入‘创作’,以加速融合。」
我看着那行“新工具”,看着“轻微不适”,看着肩后那个搏动着的、越来越明显的凸起。
喉咙里涌上一股铁锈般的腥甜味。
我没有尖叫,没有崩溃。
甚至……没有那么害怕了。
一种深沉的、冰冷的明悟笼罩了下来。
这就是“下一次”。
这就是“期待”。
我慢慢站直身体,忽略掉背后那撕裂的痛楚和诡异的敲击声,一步一步,走回电脑椅前。
转身。
坐下。
那个搏动的凸起,正好抵在椅背的软垫上。
敲击声停止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骨骼在拉伸磨合的咯吱声,从我的背部传来。
我伸出手指,放回键盘。
冰凉。
背后的那个东西,似乎……安静了下来。
像是在等待。
我敲下下一个字。
关于疼痛的。关于新工具的。关于……更深的循环。
字数,开始继续增长。
这一次,效率似乎真的提高了。
因为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在写。
祂给了我第三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