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云怀安仰头将碗里的补药一饮而尽,瓷碗重重搁在桌上发出闷响,他赤红着眼瞪向云清辞,语气像淬了冰:“这下,你总该满意了?”
霍安陵捂着胸口轻咳,声音带着久病的虚弱:“安儿,往后别再给娘送补药了,我这身子虚,受不住这般大补。”
云怀安牙关咬得咯咯作响,拳头紧捏,恨不得一拳打死云清辞。
这老东西,分明是故意在云清辞面前拆他的台!
“娘,儿子知道了。”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临走前剜向云清辞的眼神,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袖子一甩,带着满肚子戾气拂袖而去。
霍安陵忙拉过云清辞坐在床沿,枯瘦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手背,掌心的温度带着小心翼翼的疼惜:“辞儿,别怪你弟弟,他这性子,是被你爹宠得没了章法。”
云清辞抬眸,目光里带着一丝探究:“娘,您就没觉得,弟弟的模样,跟您半分不像吗?”
霍安陵幽幽叹了口气,脑海中竟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云柳氏儿子云知舟的脸。
那孩子眉眼间的轮廓,反倒与自己有几分神似。
可他是柳氏的儿子啊……
她按捺下心头的异样,轻声道:“再不像,也是你一母同胞的弟弟。”
云清辞知道,母亲的身子还经不起惊吓,云怀安与云知舟被调换的事,眼下说不得。
她指尖搭上霍安陵的腕脉,脉象虽仍虚弱,却比昨日平稳了许多,可见药效显著。
“娘,您听我说,”她语气凝重起来,“往后只能吃我给您的药,旁人送来的任何东西,都得让王嬷嬷仔细查验。辛辣刺激的万不能碰,尤其是……弟弟送来的吃食和药,一口都不能沾。”
霍安陵一怔:“你是在怀疑你弟弟?”
“他送来的药,与我给您的药性相克,吃下去,只会让您的病越发沉重。”
霍安陵眼中泛起欣慰的暖意,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她的辞儿终于不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软性子了。“好,娘都听你的。”
云清辞又陪了母亲片刻,才不紧不慢地离开。
她刚踏出汀兰苑,就见几个郎中拎着药箱,火急火燎地往西院赶去。
云清辞想起昨日正屋里的闹剧,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袖。
回碧水源的路上,恰好撞见云燕婉院里的丫鬟香儿在扫地。
香儿脸上一道狰狞的疤痕尤为刺眼。
要是没记错,这是去年香儿给云燕婉梳头时不慎弄疼了她,云燕婉就将一碗滚烫的热茶泼在香儿脸上,半张脸都烫得溃烂。
自那以后,她便被打发去做最粗重的杂活。
云清辞脚步一顿,香儿吓得立刻丢下扫帚,慌忙跪地行礼,声音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大、大小姐。”
云清辞走上前,指尖轻轻挑起她的下巴。
香儿吓得浑身颤抖,那双惊恐的眼睛里写满了卑微,单薄的身子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显然在云燕婉院里过得糟糕透顶。
正好,她缺个能替她递话的人。
“你叫香儿,是吧?”云清辞的声音平静无波。
“回、回大小姐,奴婢是叫香儿。”
“脸上的伤,怎么不治?”
香儿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声音低得像蚊子哼:“郎中说……说这脸好不了,一辈子都得这样,而且买药要花好多钱,奴婢的月银要养家,实在、实在不够。”
这些话像针一样扎在云清辞心上。
在这个视女子如草芥的年代,底层人连活着都要拼尽全力,更别提反抗命运了。
“谁说治不好?”云清辞从袖中取出一个白瓷瓶,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这是我配的药,一日涂三次,两天就能长出新肉,不出半个月,你脸上的疤就能消得干干净净。”
香儿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狂喜与恐惧在她脸上交织。
她的脸……真的能好?
见她呆愣着不动,云清辞挑眉:“怎么,不信我?”
“不、不是!奴婢只是……只是太高兴了!谢大小姐赐药!”香儿反应过来,就要磕头谢恩,却被云清辞一把扶住。
“拿着吧。”云清辞将药瓶塞到她手里,转身便走。
没走几步,一阵天旋地转袭来,眼前阵阵发黑。
云清辞心里咯噔一下——她已经十几个时辰没吃东西了,原主这虚胖的身子,哪经得住这般折腾。
她扶着墙摇摇晃晃地挪回碧水源,正在扫地的春兰见她脸色惨白如纸,吓得丢下扫把就冲过来扶住她:“小姐!您怎么了?别吓奴婢啊!”
“快、快去厨房弄几个煮鸡蛋,我快撑不住了。”
一旁的秋菊也慌了神,飞奔向厨房,很快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煮鸡蛋回来。
云清辞顾不上仪态,抓起鸡蛋剥了壳就往嘴里塞,一口气吃了七个,才觉得那股眩晕感稍稍退去。
她瘫坐在椅子上,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暗自苦笑。
减肥这事儿,果然是对吃货最残忍的酷刑啊。
她一口气刚缓过来,晚上得合计合计减肥的事儿。
她想给自己弄个小厨房,减肥的话比较方便,但她刚来,匣子里连个打赏下人的银子都没有。
云燕婉和云知意仗着太傅的宠爱,两人待遇比她这个嫡女都高,穿金戴银,锦衣玉食。
哪像她这个正牌嫡女,活得像个寄人篱下的孤女。
她俩姐妹不缺钱。
但她缺。
她一定得沉住气。
成与不成,就看这几天了。
接下来的三天,她日日以鸡蛋果腹,一过未时便滴水不进,空闲时就在碧水院来回踱步,直走到腰膝酸软、汗湿重衣才肯歇息。
夜里,她悄悄从空间取出特制的减肥药,对着穴位细细施针,针尖刺入皮肉时传来细微的痛感,却让她越发清醒。
三天起床穿衣,她发现腰间的系带松了一小截,也小了些。
她对着铜镜打量,脸上的伤疤已褪去痂壳,露出粉嫩嫩的新肉。
正窃喜时,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
她飞快地从妆匣里取出假皮贴上,刚整理好衣襟,就听哐当一声巨响。
房门被人一脚踹开,云太傅面色铁青地站在门口,身后跟着满脸怨毒的柳如烟,还有七八个凶神恶煞的家丁,手里都攥着棍棒,显然来者不善。
“逆女!你可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