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京华大学的银杏叶开始泛黄，像撒了一地碎金。“优居校园”的办公室里，气氛却比盛夏还要热烈——那个在燕师大讲座上毛遂自荐的戴眼镜男生，名叫赵鹏，已经正式入职，负责房源信息的二次审核；李哲从中文系请了长假，专职负责平台的文案和校园合作；王磊也时不时来帮忙，用他那张能说会道的嘴搞定了好几个难缠的房东。
林笑看着墙上新贴的“覆盖高校分布图”，上面用红笔圈出了京华大学、燕师大，还有刚谈下来的北方工业大学，心里像揣了颗饱满的种子，正憋着劲儿想发芽。
“北方工大那边，今天能把第一批房源挂上去吗？”林笑对着电脑屏幕问赵鹏。屏幕上是北方工大周边的房源列表，赵鹏正在逐一核对实图。
“差不多，”赵鹏推了推厚厚的眼镜片，指尖在鼠标上滑动，“就是有个房东有点难缠，说什么都不肯拍厨房的照片，说‘家里乱，拍了丢人’。”
“我去看看。”林笑抓起帆布包就要往外走。他现在养成了习惯，凡是有房东不配合的，他都亲自去跑一趟——不是强硬要求，而是带着水果上门，跟人拉家常，往往聊到最后，房东自己就主动说“我收拾收拾，你拍吧”。
周强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沓合同：“北方工大的物业谈好了，允许我们在小区公告栏贴海报，但是要收每月两百的场地费。”他把合同放在桌上，“还有，服务器又不够用了，得升级，大概要五千块。”
林笑接过合同，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平台现在虽然有收入，但主要来自房东的信息费和少量广告费，每月净利润也就一万出头，升级服务器加上场地费，一下子就要花掉小一半。
“升。”他咬了咬牙，在合同上签了字，“服务器是根基，不能省。场地费也付，能在物业公告栏贴海报，比我们自己发传单效率高多了。”
周强点点头，看着他签字的背影，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他知道林笑想尽快把平台做起来，但扩张太快，资金链很容易出问题——上周给员工发完工资，账户里只剩下八千块，还是林笑把自己的奖学金垫进去才凑够的。
林笑没注意到周强的欲言又止，他正忙着给北方工大的那个“难缠房东”打电话，语气格外温和：“刘大爷，我是小笑啊，‘优居校园’的……对，我这会过去给您送点刚摘的冬枣，顺便跟您聊聊拍照的事……不麻烦，就耽误您十分钟。”
挂了电话，他抓起桌上的冬枣——是早上从早市买的，新鲜得还带着露水，往帆布包里一塞，转身往外走：“我去去就回，服务器的事你先联系供应商。”
北方工大在城市的另一头，坐公交要一个半小时。林笑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心里盘算着扩张计划：北方工大之后，是东边的外国语学院，然后是南边的艺术学院……争取年底前覆盖京城所有高校，到时候就能跟更大的广告商谈合作，收入肯定能翻番。
他越想越觉得有劲儿，连公交的颠簸都觉得是在为他加油。
刘大爷家住在北方工大附近的老小区里，一楼带个小院子，种着几棵月季。林笑刚敲门，门就开了，刘大爷探出头，脸上没什么表情：“进来吧，别在门口站着。”
院子里确实有点乱，堆着不少旧报纸和空瓶子，显然是位喜欢囤积东西的老人。林笑把冬枣递过去：“大爷，刚买的，甜着呢，您尝尝。”
刘大爷接过冬枣，往屋里一放，没尝，也没让他进屋，就站在门口说：“你说吧，拍厨房啥意思？我这厨房又小又旧，拍出去谁还租我的房？”
“大爷，您这房离北方工大步行才五分钟，租金又便宜，肯定有人租。”林笑笑着说，“拍厨房不是为了看新旧，是让租客知道‘有厨房，能做饭’——很多学生想自己做饭，省点钱。您看，这是我们平台上类似的房源，厨房虽然旧，但标了‘可做饭’，三天就租出去了。”他拿出手机，翻出房源照片给刘大爷看。
刘大爷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嘴角动了动：“真的？”
“真的！”林笑点点头，“您想啊，学生一看‘能做饭’，就觉得‘这房东贴心’，肯定愿意租。再说了，您这厨房收拾收拾，也不丑——我帮您搭把手？”
刘大爷犹豫了一下，转身往屋里走：“进来吧，别在外面冻着。”
林笑跟着进去，厨房确实有点乱，灶台油腻腻的，水池里还放着没洗的碗。他没多说，挽起袖子就开始收拾：先用洗洁精擦灶台，再洗碗，最后把堆在角落的杂物归置整齐。刘大爷在旁边看着，一开始还不好意思，后来也拿起抹布帮忙擦桌子。
一个小时后，厨房虽然还是旧，但干干净净，亮堂了不少。林笑拿起相机，对着灶台、水池、橱柜各拍了一张，递给刘大爷看：“您瞧，多干净，学生肯定喜欢。”
刘大爷看着照片，又看看满头大汗的林笑，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苹果塞给他：“小伙子，辛苦了，吃个苹果。”
林笑接过苹果，咬了一大口，甜丝丝的：“谢谢大爷。那这房源信息，我就上线了？”
“上吧上吧。”刘大爷摆摆手，“以后有啥需要的，你尽管说，大爷能帮就帮。”
从刘大爷家出来，已经是下午三点。林笑掏出手机，想给周强打个电话，问问服务器的事，却发现有五个未接来电，都是赵鹏打的。他心里一紧，赶紧回拨过去。
“林哥！你可回电话了！”赵鹏的声音带着哭腔，“北方工大这边出事了！我们挂上去的一套房源，房东是个骗子，根本不是房主，把租客的押金骗走了，现在租客找上门来了，说要报警抓我们！”
林笑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手里的苹果“啪”地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都在抖，“那套房源不是审核过了吗？房产证和身份证都看了啊！”
“是看了，”赵鹏带着哭腔解释，“但后来才发现，他是拿着房主的复印件伪造的！真房主今天才回来，说根本没委托他租房！现在租客交了三千块押金，骗子跑了，找不到人了……”
林笑眼前一阵发黑，他扶着墙才站稳。伪造证件？这是他们最担心的事，所以审核时特意要求看原件，还要拍照存档，没想到还是出了纰漏。
“租客在哪？”林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马上回去，你先稳住他，别让他报警，等我到了再说。”
挂了电话，他撒腿就往公交站跑。刚才还觉得香甜的苹果，此刻在地上被踩得稀烂，像他此刻的心情。
回到办公室时，只见一个穿运动服的男生正坐在椅子上，胸口剧烈起伏，赵鹏站在旁边，手足无措。周强和李哲也在，脸色都很凝重。
“我是林笑，平台的负责人。”林笑走到男生面前，弯腰鞠了一躬，“对不起，是我们审核不严，让你受损失了。”
男生抬起头，眼里满是愤怒：“对不起有什么用？三千块钱呢！那是我两个月的生活费！你们这平台就是骗子！我现在就报警，让警察封了你们！”
“别别别！”林笑连忙摆手，从帆布包里掏出钱包，把里面所有的钱都倒了出来——有几张一百的，还有不少零钱，加起来正好三千块，“这钱我先赔给你，算是我们的失误补偿。你给我们三天时间，我们一定把那个骗子找出来，把钱追回来还给你。”
男生愣住了，看着桌上的钱，又看看林笑通红的眼睛，愤怒的情绪慢慢平复了些：“你……你真能找到他？”
“一定能。”林笑语气坚定，“我们有他的照片和联系方式，虽然可能是假的，但我们会去他租房的小区调监控，去派出所报案，肯定能找到线索。”
周强在旁边补充：“我们已经查了，他在平台上留的手机号是实名注册的，虽然人跑了，但身份证信息是真的，警察那边应该能查到他的住址。”
男生犹豫了半天，拿起桌上的钱：“行，我给你们三天时间。要是找不到人……我就当花钱买个教训，也会告诉同学，你们这平台不靠谱。”
“谢谢您。”林笑松了口气，“我们一定会给您一个交代。”
男生走后，办公室里一片沉默。赵鹏低着头，声音带着愧疚：“对不起，是我审核不严……我不该只看复印件的。”
“不怪你。”林笑摇摇头，把钱包塞回兜里，空荡荡的钱包捏在手里，有点硌得慌，“是我太急着扩张，催着你尽快上线房源，才让骗子钻了空子。责任在我。”
周强看着他，终于说出了刚才没说的话：“林笑，我们是不是扩张太快了？现在人手不够，审核流程跟不上，很容易出问题。”他顿了顿，“北方工大的合作先停一停吧，把现有的三个高校做扎实了再说。”
林笑靠在墙上，闭上眼睛。他知道周强说得对，可是……他想起母亲在电话里说“家里一切都好，你别惦记”，想起妹妹在信里写“哥，我也想考京华大学，到时候住你平台上的房子”，他就觉得不能停，必须快点、再快点。
“不停。”他睁开眼睛，语气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坚定，“但我们得改流程——以后所有房源，必须看原件，还要和物业核对房主信息，赵鹏一个人忙不过来，再招一个审核员。”
“再招人？”周强皱起眉，“我们现在的资金……”
“我去想办法。”林笑打断他，“我明天去跟广告商谈，把下个月的广告费提前预支一部分。实在不行，我再跟家里借点。”
周强看着他倔强的侧脸，没再说话。他知道，一旦林笑做了决定，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那天晚上，林笑加班到深夜。他把平台的审核流程重新改了一遍，加了三道关卡：赵鹏初审看原件，新招的审核员二审去物业核对，最后由他终审抽查。每道关卡都要签字负责，出了问题谁签字谁担责——虽然他知道，真出了问题，最终担责的还是自己。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旧风扇还在吱呀作响，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他想起刚做平台时，自己和周强两个人挤在实验室，吃着泡面改代码，那时虽然累，却没这么大压力。
他拿出手机，翻到母亲的照片，照片里母亲在灶台前忙碌，笑得满脸皱纹。他给母亲发了条短信：“妈，我挺好的，平台做得越来越大了，您放心。”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他突然觉得鼻子一酸，眼眶有些湿润。他抹了把脸，继续对着电脑改流程，指尖敲击键盘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第二天一早，林笑没去办公室，直接去了市中心的一家广告公司——这家公司之前联系过他，想在“优居校园”上投放考研培训班的广告，出价每月八千。
他站在气派的写字楼前，理了理皱巴巴的衬衫，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他知道，能不能预支广告费，能不能招新员工，能不能让平台继续扩张，就看这次谈判了。
电梯缓缓上升，林笑看着数字一点点变大，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林笑，你能行，别忘了你是从大山里走出来的，这点困难算什么。
电梯门打开，他挺直腰板，朝着广告公司的办公室走去，背影在晨光里拉得很长，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