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门外,血流成河。
苏翦与顾长风的对决,已至白热。两杆当世神兵,在空中绞杀出无数道残影,每一次碰撞都爆发出刺耳的锐鸣和璀璨的火花。周遭的亲卫早已被这股强大的气场所逼退,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真空地带。
顾长风已是强弩之末。他引以为傲的武艺,在苏翦那如同狂风暴雨、毫无破绽的攻势面前,显得捉襟见肘。更重要的是,他的心,已经随着大军的溃败而乱了。
“铛!”
又一次硬撼之后,顾长风只觉得手臂一麻,手中的长槊竟是险些脱手飞出。他借着战马交错的瞬间,勉强稳住身形,看向苏翦的眼神里,充满了不甘与疯狂。
“苏翦!你我同为大周将帅,为何要助那毒杀先帝的妖妇!”他嘶声力竭地吼道,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苏翦的眼神,冷得像北境万年不化的寒冰。
“我只知忠君报国。”他一抖枪杆,银枪发出一阵龙吟,“而你,顾长风,你口称‘复仇’,实则包藏祸心,意图谋逆!今日,我便替先帝,清理门户!”
话音未落,他座下战马人立而起,一声长嘶,苏翦人枪合一,化作一道奔雷,直取顾长风!
这一枪,汇聚了他十年的隐忍与屈辱,也凝聚了他对这片江山最赤诚的忠心。枪出如龙,势不可挡!
顾长风瞳孔猛缩,举槊格挡。
然而,苏翦的枪尖,却在半途中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枪杆如鞭,重重地抽在了顾长风的槊身之上!
“啪!”
一声脆响,顾长风手中的精钢长槊,竟是被这股巧劲,硬生生地从中抽断!
顾长风闷哼一声,半截断槊脱手飞出。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下一个反应,那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枪尖,已经抵在了他的咽喉之上。
只需再进一寸,便可洞穿他的喉咙。
周遭的厮杀声,在这一刻,仿佛都静止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两位决定大周命运的将帅身上。
“你……输了。”苏翦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顾长风的脸上,血色尽褪。他看着眼前那张冷峻的面孔,又看了看四周那些已经跪地投降、或是被追杀得四散奔逃的部下,脸上露出一丝惨然的笑。
“是啊……我输了。”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脖子朝着枪尖上,轻轻一送。
然而,苏翦的手腕却猛地一沉,枪尖下移,避开了他的要害,转而用枪杆,重重地砸在他的肩胛骨上。
“咔嚓!”
一声骨裂的脆响,顾长风惨叫一声,从马上滚落下来,被冲上来的健锐营士兵死死地按在地上,用牛筋绳捆了个结结实实。
“太皇太后有旨,要活的。”苏翦收枪,冷冷地吐出几个字。
……
悠扬的钟声,自宫城深处响起,宣告着这场惊心动魄的围城之战,终于落下了帷幕。
厚重的承天门,缓缓打开。
阳光,第一次毫无阻碍地,洒进了这座被围困了一夜的皇城。
皇帝赵珩身披黄金甲,在李纲、张廷玉等一众文武百官的簇拥下,亲自走出宫门,迎接得胜之师。
苏翦翻身下马,身后是赵克等一众健锐营的悍将。他们身上的铠甲,还沾染着新鲜的血迹,那股百战余生的铁血煞气,让在场的文官们,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臣苏翦,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苏翦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臣等救驾来迟!”五千健锐营将士,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山呼之声,震彻云霄。
“爱卿快快请起!诸位将士请起!”赵珩快步上前,亲自将苏翦扶起,声音因激动而显得有些哽咽,“定北侯星夜驰援,解京城之危,乃我大周的擎天玉柱!此番功劳,朕……必有重赏!”
他此刻,是发自内心地感激与敬佩。
就在君臣相宜,气氛热烈之时,太皇太后的凤驾,也缓缓地驶出了宫门。
所有的喧嚣,在这一刻,都静了下来。
无论是皇帝百官,还是得胜的将士,亦或是那些跪伏在地的降兵,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那顶装饰着九凤的华贵轿舆之上。
轿帘掀开,沈微在桂嬷嬷的搀扶下,缓缓走出。
她依旧是那身深色的常服,脸上带着一丝经历了一夜鏖战后的疲惫,但那双凤眸,却比正午的阳光还要明亮。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苏翦的身上。
“回来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回来了。”苏翦的回答,同样简单,却饱含了千言万语。
这对君臣之间,无需过多的言语,一个眼神,便已胜过一切。
沈微点了点头,将目光转向那个被五花大绑、狼狈不堪的顾长风。
“顾长风,”她淡淡地开口,“你还有何话可说?”
顾长风抬起头,乱发之下,一双眼睛赤红如血。他死死地盯着沈微,声音沙哑地道:“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但我告诉你,沈微,你得意不了多久!先帝在天有灵,他会看着你!看着你这个毒妇,不得好死!”
他依旧在坚持着他的指控,那份执着,竟让在场的一些人,心中又泛起了一丝嘀咕。
沈微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把他押下去,严加看管。”她没有再与他废话,转而对苏翦道,“叛军大营,可已控制?”
“回太皇太后,已尽数控制。降者十万,皆已缴械看押。”
“很好。”沈微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起来,“那两样东西,可曾找到?”
苏翦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从怀中,取出一卷明黄色的卷轴,呈了上去,沉声道:“回太皇太后,那份所谓的‘先帝血诏’,已经找到。经臣与几位老将辨认,上面的笔迹,虽模仿得极像,但用印,却是伪造的。先帝的传国玉玺,在边缘处有一丝极细微的磕碰痕迹,而这方印玺,完美无瑕。”
此言一出,李纲等一众老臣,皆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伪造的!果然是伪造的!
太皇太后,是清白的!
赵珩的脸上,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喜悦。
然而,沈微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她只是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另一个呢?那个叫刘诚的人证,可在?”
这个问题,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现场热烈的气氛。
所有人的心,又一次提了起来。
苏翦的脸上,闪过一丝凝重与迟疑。他沉默了片刻,才躬身,用一种只有他和沈微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回太皇太后,人……找到了。但是……”
“但是什么?”沈微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苏翦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目光沉痛地道:“但是,当我们的人冲进他所在的营帐时,他……已经死了。”
“死了?”沈微的瞳孔骤然收缩。
“是。”苏翦的声音压得更低了,“是中毒而亡。仵作初步检验,中的是宫中秘制的剧毒‘牵机引’。服之,顷刻间便会四肢抽搐,头足相就,状如牵机,痛苦而死。”
牵机引!
这三个字,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狠狠地劈在了沈微的脑海中!
这种毒药,乃是前朝宫廷所用,因其状惨烈,有伤天和,大周开国后,便已下令禁用,并将所有配方、药材尽数销毁。只有内务府的绝密档案中,才存有记录!
顾长风一个武将,从何得来?
“而且……”苏翦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无法理解的困惑,“发现他尸首的校尉说,刘诚死的时候,面目扭曲,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仿佛在死前,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他的手里,还死死地攥着这个。”
说着,苏翦从袖中,取出了一个用白布包裹的小物件,递到了沈微面前。
沈微缓缓地,伸手接了过来。
她的指尖,有些冰冷。
她一层一层地,揭开白布。
出现在她掌心的,不是什么信物,也不是什么凶器,而是一枚普普通通的,用最寻常的黄杨木,雕刻而成的小小佛像。
佛像的雕工很粗糙,甚至有些稚拙,像是孩童的随手之作。
但在看清那尊佛像面容的瞬间,沈微的身体,猛地一僵。
一股比昨夜面对千军万马时,还要彻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
因为,那尊佛像的面容,她认得。
那不是佛,也不是菩萨。
那分明是……
是先帝赵彻,年轻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