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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周一早上,林砚刚踏进教室,就见陈冬蜷在座位上,指尖捏着支磨得圆润的白粉笔,在草稿纸上涂涂画画。他轻步走过去,看清纸上是轮金灿灿的太阳,底下几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拽着气球绳,像要从纸里跳出来。

“这是给下周联欢会准备的?”林砚弯着腰笑问。陈冬肩头颤了颤,点头时耳尖泛红:“想画在黑板报上……但怕画不好。”林砚指尖轻轻蹭过他发顶的软毛:“没关系,老师陪你一起,咱们把黑板变成小舞台。”

之后的课间与放学后,教室后排总亮着灯。夕阳透过窗棂斜切进来,粉笔灰在光里飘成细碎的星子,陈冬踮着脚勾太阳的金边,林砚就蹲在旁边帮他递彩粉笔,偶尔抬手擦去他鼻尖沾的粉笔灰。有同学凑过来,有人蹲在角落画冒尖的小草,有人搬着凳子写标题,原本安静的教室,被粉笔划过黑板的“沙沙”声和笑闹声填得满当当。

这天下午,林砚正帮着描云朵的轮廓,忽然瞥见陈冬的胳膊在抖——他攥着粉笔画气球的手,指节绷得发白,粉笔灰顺着指缝簌簌往下掉。“怎么了?”林砚赶紧扶住他的胳膊。陈冬猛地收回手,头埋得快贴到黑板:“我……我刚才听见有人说,太阳画得像煎蛋。”

周围几个同学顿时慌了,刚才嘀咕的小男生挠着头辩解:“我不是说不好!是觉得圆滚滚的,特别可爱!”林砚没说话,只是拿起红色粉笔,在太阳旁边添了两撇弯弯的笑脸:“你看,会笑的太阳,比煎蛋更有意思吧?”他转头看向陈冬,恰好撞见那抹委屈又慌张的眼神,“而且你画的气球,绳结都带着弧度,像真的会被风吹得晃悠悠,比老师画得生动多了。”

陈冬抿着唇盯了黑板两秒,忽然伸手拿过蓝色粉笔,在气球下面补了串小小的气泡。那是他第一次主动在众人面前添画细节,虽然动作还透着拘谨,却没再缩回手。

从那天起,陈冬每天都会提前半小时到校。他揣着从家里带来的干馒头,啃两口就扎到黑板前,连课间操都要跑回来补两笔。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课,黑板报终于完工——中间是笑盈盈的太阳,底下几个手拉手的孩子里,有个小人的衣角被画成了红色,和陈冬身上的旧外套一个颜色;周围的小草顶着露珠,气球绳缠在一起,标题“我们的节日”四个字,是全班同学凑着脑袋一起描的边。

同学们围在黑板前惊叹时,陈冬站在林砚身后,手指悄悄勾住老师的衣角,脸上是藏不住的羞涩,眼里却亮得像盛了星光。林砚侧头看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这孩子躲在门后,连递作业本都要把本子往地上放,如今竟能迎着同学的目光,小声说“这里的小花是小雅帮我画的”。

课堂上,林砚特意把陈冬的座位调到前排。他发现这孩子虽安静,却总在老师讲重点时睁大眼睛,铅笔在课本上划的记号比谁都认真。那天讲“家”字,林砚在黑板上写罢,问谁能说说心里的家是什么样。同学们举手时,他看见陈冬的胳膊抬到一半,又飞快地缩了回去,指尖在桌兜里攥成了拳。

“陈冬试试?”林砚的声音轻轻落下来。陈冬猛地站起来,脸瞬间红透,攥着衣角小声说:“我不知道。”教室里响起细碎的笑声,他头埋得更低,连耳朵都红成了樱桃。林砚赶紧走到他身边,蹲下来时,衣角蹭到地上的粉笔灰,留下道浅白的印子:“没关系,咱们一起看这个字。”

他指着“家”的宝盖头:“这像不像村里的老房子?下面的‘豕’是小猪,以前家家户户养猪,有房子遮风,有小猪相伴,就是热热闹闹的家了。”见陈冬的眼神松动了些,他又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现在的家更简单——有疼你的人在,就是家。你看,舅公总给你留热粥,小雅会把糖分给你,这里的老师同学都盼着你笑,这不就是你的家吗?”

陈冬的睫毛颤了颤,忽然抬头看他,眼里蒙着层薄薄的泪光,却用力点了点头。那之后,他的胳膊抬得越来越高,虽然回答时声音还细,却总能说到点子上。林砚每次表扬他,都能看见他嘴角抿出个浅浅的笑,像小树苗悄悄抽出了嫩芽。

作文本收上来时,林砚最先翻到陈冬的本子。字迹歪歪扭扭,纸页边缘还有馒头屑的印子,内容却短得戳心:“我的老师是林老师。他蹲下来教我写‘家’字,会把他的馒头分给我,还陪我画会笑的太阳。他像爸爸一样,我喜欢他。”

林砚看着纸页上晕开的墨迹,忽然想起画黑板报时,陈冬偷偷把半截红粉笔塞给他,说“老师画太阳要亮一点”;想起自己刚来望溪教学点时,夜里在办公室备课,窗外总有个小小的身影晃过,后来才知道是陈冬怕他孤单,又不敢进来。他拿起红粉笔,在作文评语后画了个笑盈盈的太阳,太阳旁边添了个举着气球的小人,才在评语里写:“你画的太阳,照亮了整个教室;你写的话,也暖了老师的心。继续做个爱笑的小朋友,老师一直陪着你。”

周一发作文本时,陈冬捏着本子翻到最后一页,突然“呀”了一声,随即赶紧捂住嘴。他跑到林砚身边,把本子紧紧按在胸口,声音里带着哭腔又藏着雀跃:“谢谢老师。”林砚笑着揉他的头发:“这是你应得的,以后要画更多好看的画,写更多心里话。”

陈冬点点头,转身时小心翼翼地把作文本放进书包,里面还躺着那半截画黑板报剩下的红粉笔。林砚看着他的背影,悄悄把另一截他落下的白粉笔,放进了自己的笔筒里。

下午李老师走进办公室,手里还拿着颗糖:“你看陈冬,刚才见我拿不动作业本,主动过来帮忙,还把幼儿班掉在地上的玩具都捡起来了。以前他见了我,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呢!”窗外传来幼儿班孩子的笑声,张老师笑着接话:“可不是嘛,上周他还主动举手读课文,声音虽小,却一个字都没读错。”

林砚拿起笔筒里的白粉笔,指尖蹭过上面圆圆的磨痕,忽然觉得心里暖暖的。这小小的教学点,有凑在一起描黑板报的孩子,有互相搭把手的同事,连粉笔头都带着温度——他知道,自己早就把这里当成了家,把这份乡村教育的事业,当成了一辈子要守护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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