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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玻璃爆裂的瞬间，方圆发出刺耳的尖叫，下意识地躲在顾清川身后。
婆婆吓得把手里的包子都扔了，抱着头缩在沙发角落。
顾清川的第一反应，是张开双臂，用自己的后背，将方圆死死地护在怀里。
而我，离那扇窗户最近。
狂风卷着玻璃碴，劈头盖脸地朝我扑来。
我冷静地扯过旁边餐桌上的厚重桌布，猛地一抖，挡在了身前。
“砰砰砰——”
无数碎片砸在桌布上，风从破碎的窗口灌进来，吹得房间里一片狼藉。
“林渝！”
顾清川在护住方圆之后，才想起我，回头冲我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惊慌。
我扔掉已经千疮百孔的桌布，确认自己只是被几块小碎片划伤了胳膊，并无大碍后，我转过身，看向抱在一起的男女，和瑟瑟发抖的婆婆。
“现在，谁还觉得，这只是一场普通的台风？”
“师父……我……我怕……”方圆在顾清川怀里发抖。
“别怕，有我。”
顾清川安抚地拍着她的背，然后才抬头看我，眉头紧锁。
“林渝，快去找木板和锤子，把窗户钉上！”
“使唤我？顾清川，你凭什么？”
“现在是吵架的时候吗！你想我们所有人都死在这里吗！”他怒吼道。
“死？”我笑了起来，“放心，我不想死。但我也没兴趣，去救一个差点害死我的人，和一个一心向着外人的丈夫。”
我看向方圆。
她浑身一颤，眼神躲闪。
“林渝姐，你……你这是什么意思？窗户碎了，怎么能怪我……”
“我怪你了吗？”我向前一步，逼近她，“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方圆，你敢看着我的眼睛说，你对这次台风的异常，真的毫不知情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矢口否认，眼底却闪过一抹慌乱。
“不知道？”我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那块被我体温捂热的压缩饼干，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补充我匮乏的体力。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手里的饼干上。
婆婆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贪婪。
顾清川神情震惊，愤怒地道，“你……你藏了吃的？”
“是啊。”
我迎上他的目光，“我藏了。”
“在我用自己的钱买回来的东西，被你们当成垃圾一样送给外人的时候，我就给自己留了条后路。有问题吗？”
“你！”他气结。
我没再看他，而是继续盯着方圆。
“气象局南港3号海洋浮标，在台风登陆前24小时，就已经传回了海表温度异常和气压骤降的关键数据。”
“这个数据，只有你有权限第一时间看到，对吗？”
方圆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我……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
我把剩下的饼干收好，拍了拍手上的碎屑。
“正常的数据流，会经过你的手，初步处理后，再提交给首席预报员，也就是顾清川。”
“但是，那份关键数据，他没有收到。方圆，你告诉我，数据去哪了？”
顾清川愣住了，他猛地看向方圆。
“她说的，是真的吗？3号浮标的数据呢？”
“我……我没有……”
方圆的嘴唇哆嗦，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师父，你别信她！她是在污蔑我！我怎么可能拿这种事开玩笑！”
顾清川动摇了，他皱眉看向我，“林渝，你有什么证据？”
6.
“证据就在你的宝贝徒弟脑子里。”
我走到破碎的窗口，狂风扑面而来。
“顾清川，你作为首席气象专家，应该知道台风眼经过时，会有一段短暂的平静期。那是我们唯一自救的机会。”
“找到木板，钉上窗户，堵住风口。”
说完，我径直走向储物间，找到了半块防潮石膏板和一盒钉子。
我拖着石膏板出来时，客厅里的三个人还僵在原地。
风依旧在咆哮，雨水灌满了半个客厅。
方圆还在哭哭啼啼，顾清川则一脸凝重地在安慰她，婆婆坐在沙发上，眼神呆滞，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有一个人动手。
他们似乎都在等我把一切都搞定。
我没说话，费力地把石膏板拖到窗边，拿起锤子，开始一下一下地往墙上钉。
“砰、砰、砰……”
胳膊因为脱力和之前的划伤，阵阵发酸。
“林渝！你疯了！一个人怎么可能堵得住！”
顾清川终于反应过来，冲我喊道。
我停下动作，回头看他，“不然呢？指望你这个只会抱着女人哭的首席专家吗？”他脸色涨红，一把推开还在抽泣的方圆，大步走过来，想从我手里抢锤子。
“我来！”
我侧身避开，声音冷漠，“用不着。我怕你把力气都用完了，待会儿没力气去保护你的好徒弟。”
“你！”
“师父，你别跟林渝姐吵了，我们一起帮忙吧。”
方圆走过来，捡起地上的另一块小木板，做出要帮忙的样子。
婆婆也回过神，指着我骂，“没用的东西！连块板子都钉不好！清川，别管她，让她自己弄！”
我看着这一家子，彻底心寒。
我扔下锤子，走到方圆带来的那个保温袋前。
拿出里面的小米粥和几碟小菜，旁若无人地坐到餐桌边，开始吃东西。
饥饿的胃得到温暖的食物填充，力气一点点回到我的身体里。
“你……你干什么！这是方圆带给我和清川的！”
婆婆第一个跳起来，想冲过来抢。
我拿起桌上的一把水果刀，刀尖对着她。
“你再往前一步试试。”
婆婆被我的眼神吓住了，停在原地，不敢再动。
“林渝，你太过分了！”
顾清川怒不可遏，“那是方圆冒着生命危险送来的！”
“所以呢？”我喝了一口粥，抬头看他，“所以就该给你们吃，让我饿死？顾清川，你是不是忘了，这个家，是我在操持。”
“这些食物，现在放在我的房子里，那就是我的。我有权决定怎么分配。”
我把“我的房子”四个字，咬得特别重。
这套房子，是我婚前全款买的，房产证上只有我一个人的名字。
顾清川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方圆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掉，“林渝姐，我知道你生我的气，可你不能这样……师父和阿姨都还饿着……”
“闭嘴。”我打断她，“这里没你说话的份。或者，你现在就给我解释清楚，南港3号浮标的数据，到底是怎么回事？”
7.
“我没有！”她尖叫着反驳。
“好，你没有。”
我点点头，放下碗筷，擦了擦嘴。
拿起被顾清川丢在沙发上的卫星电话。
“你要干什么！”他警惕地看着我。
我没理他，直接按下了回拨键。
电话很快被接通，男人的声音沉稳。
“喂？是小川吗？圆圆和你在一起吗？她安全吗？”
“方市长您好，我不是顾清川，我是他的妻子，林渝。”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林渝？我听圆圆提起过你。清川呢？”
“他很好，方圆也很好，正在我们家，吃着您派人送来的热粥。”
我顿了顿，继续说，“不过，我们家出了点意外，窗户碎了，风很大。我有个很重要的情况，想跟您汇报一下。”
“你说。”
“这次台风预警的重大失误，可能是有人故意为之。”
“我怀疑，有人为了掩盖自己的工作失误，故意隐瞒了关键的气象数据，导致了如今的局面。而这个人，就是您的女儿，方圆。”
“你胡说！”方圆失控地尖叫起来，想扑过来抢电话。
我轻易地避开她。
电话那头的呼吸明显变重了。
“林女士，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我是不是乱说，所有的服务器日志，数据传输记录，都可以查。”
我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婆婆目瞪口呆。
顾清川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我。
方圆则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我把电话扔回给顾清川。
方圆不再哭了，她只是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嘴里反复念叨着，“不是我……不是我……”
婆婆看看她，又看看我，似乎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远超她的想象，闭了嘴。
顾清川的脸色，是我从未见过的难看。
“林渝，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你这是要毁了方圆！毁了我！”
“毁了你？”
我嗤笑。
“从你纵容你妈把我的储备粮分给外人，从你对我的警告嗤之鼻，从你心里只有你的宝贝徒弟开始，你就已经在毁掉你自己了。哦不，是毁掉我们。”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
“顾清川，我曾经以为，我嫁给了一个英雄。一个能预测风雨，守护这座城市的人。我为你骄傲，我愿意为你洗手作羹汤，愿意放弃我自己的天空。”
“我曾经也是气象学院最出色的学生，我的毕业论文，就是关于极端天气预测的。那篇论文的导师，是杨振院士。你忘了么？”
顾清川的瞳孔一缩。
他当然记得。
当年，他还因为我能被杨院士看中而羡慕不已。
“我放弃了追随杨院士的机会，是因为你求婚时说，你需要我。”
“我把所有的才华和抱负，都埋进了柴米油盐里。我研究菜谱，比研究气象图还认真。我关注你的情绪，比关注气压变化还仔细。”
“可是，我得到了什么？”
我指着瘫在地上的方圆，“我得到了一个，拿着我教给你的理论，去讨好另一个女人的丈夫。”
我又指着一脸惊愕的婆婆：“我得到了一个，一边享受着我带来的优渥生活，一边骂我丧门星的婆婆。”
最后，我的手指回到顾清川的脸上。
“我还得到了一个，在灾难面前，第一反应是保护别人，却命令我去送死的你。”
顾清川的嘴唇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所以，现在你告诉我，是谁，在毁掉谁？”
8.
“你……你早就知道了……”
顾清川声音沙哑，“你早就知道方圆……”
“是。”我坦然承认，“但你不信我，我只能用自己的方式，验证了我的判断。怎么，首席专家，是不是觉得很挫败？被一个家庭主妇，抢了你的风头？”
“我没有……”他痛苦地闭上眼。
就在这时，风声骤然停止。
台风眼，到了。
“没时间了。”我不再看他，转身拿起锤子和石膏板，“不想死的，就过来帮忙。”
顾清川没有再犹豫。
他默默地走过来，拿起另一块木板。
婆婆也哆哆嗦嗦地站起来，帮忙扶着。
只有方圆，还坐在积水里呆滞。
我们三个人沉默地用尽全力将那巨大的破口一点点封堵。
汗水和雨水混在一起，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必须活下去。
台风眼短暂的平静期过后，风从另一个方向袭来，带着撕裂一切的力量，整栋楼都在颤抖。
刚钉好的木板，在风力的撞击下发出“砰砰”的巨响，仿佛随时都会被掀飞。
但它终究是撑住了。
当风暴彻底平息，第一缕阳光穿透乌云，照射进这片狼藉的城市时，救援也开始了。
直升机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门被强行破开，救援队长冲进来，看到顾清川，立刻敬了个礼，“顾首席！您没事吧！”
顾清川摇了摇头，目光越过队长，落在了方市长身上。
他脸色铁青，身后还跟着两个神情严肃的男人。
“爸！”瘫在地上的方圆看到他，立刻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抱住他的腿。
“爸！救我！林渝她疯了！她污蔑我！”
方市长没有扶她。
“污蔑？服务器的后台日志，已经被技术部门恢复了。你在台风登陆前24小时，独立访问并下载了南港3号浮标的异常数据，随后，这份数据在传输链中消失。而你在半小时后，提交了一份参数被修改过的、显示一切正常的报告给顾清川。方圆，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方圆的哭声戛然而止，脸上血色褪尽。
顾清川的身体晃了一下，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方圆。
“为什么？”他哑声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瘫坐在地上，眼神怨毒地看向我，“为什么？因为你啊！”
她指着顾清川，歇斯底里地吼，“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所有的预报模型，那些让你年纪轻轻就当上首席的天才算法，核心都是林渝的！你只是个小偷！”
“我那么爱你！我为了你，拼命学习，想成为最优秀的人，想帮你分担！可你的眼里，为什么还是只有她这个什么都不干的黄脸婆！”
“上个月那次小的暴雨预警，我算错了一个参数，你当着所有人的面骂我！说我让你丢脸！这次的数据那么异常，我根本没把握！万一又错了，我的前途就全毁了！我只能赌一把！赌它不会来！赌它只是数据错误！”
“都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
顾清川脸色惨白。
救援队长和队员们面面相觑，表情尴尬又震惊。
方市长痛苦地闭上了眼，挥了挥手。
那两个男人一左一右地架起方圆。
“不！爸！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你女儿！”
方圆还在挣扎。
“带走。”方市长吐出两个字，语气沉重。
方圆被拖了出去。
顾清川从打击中回过神，冲到方市长面前，急切地开口。
“方市长！方圆她只是一时糊涂！她年纪还小，求您再给她一次机会！这件事，我也有责任，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他还在保她。
到了这个时候，他心心念念的，还是他的宝贝徒弟。
我闭了闭眼，决绝地开口。
“顾清川，我们离婚吧。”
9.
顾清川猛地转过身，神色慌乱。
“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离婚。”
我冷静地重复，“离婚协议书，我会让律师尽快寄给你。这套房子是我的婚前财产，请你和你的母亲，在三天之内，搬出去。”
“林渝你疯了！”他冲我低吼，额上青筋暴起，“你非要在这个时候闹吗！”
“闹？顾清川。”
我的目光扫过他，扫过他身后脸色铁青的方市长。
“在你为了一个差点害死整座城市居民的罪犯，去求别人的时候，我们的婚姻，就已经死了。”
“她不是罪犯！她只是一时糊涂！”
顾清川还在为方圆辩解。
“够了！”方市长厉声喝止了他，“顾清川！你身为首席专家，玩忽职守，识人不明，差点酿成大祸！现在还执迷不悟！”
“你连自己妻子的话都听不进去，却去相信一个满口谎言的实习生！你的专业素养在哪里！你的职业道德又在哪里！”
方市长一番话，说得顾清川哑口无言，脸色由红转白。
婆婆见势不妙，立刻换了嘴脸，冲过来想拉我的手。
“阿渝啊，你别生气，都是清川的错！他鬼迷心窍了！你别跟他一般见识，我们才是一家人啊！那个姓方的狐狸精，已经被抓走了，以后没人再来烦你了！”
我后退一步，避开她的手。
“一家人？在我辛辛苦苦囤积物资，你却大手一挥送给外人，还骂我小家子气的时候，你想过我们是一家人吗？”
“在我提醒你们台风要来，你们却把我当成疯子，还说我晦气的时候，你想过我们是一家人吗？”
“在你把最后一包泡面留给你儿子，让我饿着等死的时候，你想过我们是一家人吗？”
我每说一句，婆婆的脸色就白一分。
到最后，她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妈，你别求她！”
顾清川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冷意。
“她早就想好了！她一步一步，把我们所有人都算计进去了！她就是想看我们身败名裂！”
“林渝，我真是小看你了。这五年来，你是不是每天都在心里嘲笑我？嘲笑我这个小偷，用着你的东西，还沾沾自喜？”
我看着他这副恼羞成怒、倒打一耙的模样，忽然觉得生气都是多余。
“我没有时间嘲笑你，顾清川。因为这五年来，我忙着给你洗衣做饭，忙着伺候你妈，忙着把你那点可怜的自尊心，捧在手心里。”
“如果你觉得，这是算计，那就算是吧。”
我转向方市长，微微颔首，“方市长，关于这次事故，我整理了一份详细的技术报告，分析了方圆是如何通过修改初始参数，来制造虚假预测模型的。这份报告，或许对后续的调查和责任认定，会有帮助。”
方市长看着我，眼神复杂。
他沉默了许久，才沉声开口，“你的报告，我们会认真研究。另外，气象研究中心那边，杨振院士一直很挂念你，他说，他的实验室大门，永远向你敞开。”
10.
顾清川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不……阿渝……”他向我伸出手，声音哀求，“我们不离婚，好不好？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们重新开始……”
我看了他一眼，将无名指上的戒指，摘了下来。
当着他的面，抛到了垃圾桶。
顾清川僵在原地。
我转身对救援队长说，“麻烦你们，能先带我离开这里吗？”
队长点了点头，安排了两名队员护送我。
经过婆婆身边时，她一把抓住我的衣角，老泪纵横，“阿渝，你不能走啊！你走了，我们可怎么办啊！”
我轻轻掰开了她的手指，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一周后，所有事情尘埃落定。
方圆因危害公共安全罪被提起公诉，等待她的是法律的严惩。
方市长，也因涉嫌渎职和包庇，被停职调查。
顾清川，因为在此次事件中存在重大失职和管理疏漏，以及试图掩盖真相，被免职，并被调离核心技术岗位，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资料管理员。
他的职业生涯，就此终结。
我向法院提起的离婚诉讼，进行得异常顺利。
顾清川没有再做任何纠缠。
我接受了杨振院士的邀请，加入了国家气象研究中心。
带领团队，重新优化了极端天气预警模型，大大提高了预警的准确性和时效性。三个月后，我刚结束一个重要的国际会议，走出研究中心大门。
就看到顾清川，撑着一把黑色的伞，站在马路对面，静静地看着我。
他举起手机，似乎是想给我打电话。
我的手机也适时地亮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那个我早已删除、却依旧熟悉无比的号码。
我看了他一眼，毫不犹豫地拒接，将他的号码，拖进了黑名单。
我撑开自己的伞，汇入了下班的人潮中，走向属于我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