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5
我等待着死亡。
预想中的剧痛和火光没有到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巨响。
“轰!”
整个基地陷入绝对的黑暗。
脚下的地面剧烈震颤,我被一股气浪掀翻在地,残废的右手撞在墙上,痛得我眼前发黑。
几秒后,应急灯“啪”地亮起。
服务器机房的方向,浓烟滚滚。
而孟阳,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浑身焦黑,电弧还在他身上细微地跳动。
他昏死了过去。
那台核心服务器,国家几十年心血的结晶,此刻只剩一堆冒着青烟的废铁。
彻底报废。
魏将军的脸在应急灯光下,阴沉得能滴出水。
他死死盯着那堆废铁,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数据……国家几十年的心血……全毁了。”
空气凝滞,死寂。
所有人,包括那些刚才还想看我笑话的警卫,此刻都面如死灰。
这是足以枪毙所有人的滔天大罪。
我靠着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
“将军……”
我的声音嘶哑干涩,像破掉的风箱。
“我车里有个头盔,有黑匣子。”
“记录了……全程通讯。”
魏将军猛地转头,目光如电,死死地钉在我身上。
他没有犹豫。
“去取!”
在死寂的指挥室里,通讯记录被公放。
起初,是陈芳歇斯底里的质问和我的冷笑。
然后,是我被拖拽时的闷哼。
再然后,是我甩开她,举起右手时的怒吼。
“陈芳!我的手断了!”
录音里,我的声音绝望又清晰。
紧接着,是陈芳那疯狂又自私的喃喃自语。
“没关系……单手也可以的……”
“为了阳阳,你试试!就试一次!”
指挥室里,安静得能听到每一个人的心跳。
陈芳的脸,一寸寸变得惨白。
录音还在继续。
最残忍的部分来了。
那是我被她关在杂物间里的对话。
一声凄厉的惨叫,伴随着骨头碎裂、令人心颤的“咔嚓”声,通过扩音器,传遍了整个房间。
那一瞬间,我看到魏将军的拳头,猛地攥紧,手背上青筋暴起。
录音里,我的哀求声已经微弱得像只小猫。
“陈芳……好痛……”
而她冰冷的声音,盖过了一切。
“阳阳的名声,不能有任何污点。”
录音结束。
陈芳“噗通”一声,彻底瘫软在地,像一滩烂泥。
完了。
她知道,她完了。
魏将军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军靴踩在地上的声音,像死神的脚步。
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叛国罪。”
“军事法庭,会给你一个公正的死刑。”
说完,他甚至没再多看陈芳一眼。
他转向我。
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翻涌着我从未见过的愧疚。
“苏瑾。”
他郑重地叫我的名字。
“你是英雄。”
“我立刻调国内最好的外科专家来,你的手,是国宝,我们必须救回来!”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我被小心翼翼地抬上担架,送往军区总医院。
一路上,魏将军亲自带队护送,警卫车队拉响了最高级别的警报。
担架上,他对我许下承诺。
“从今天起,你的安全,由我亲自负责。”
6
半年。
我的右手在顶级专家的数次手术下,奇迹般地恢复了九成。
我挺过来了。
魏将军亲自为我授衔,破格提拔我为新成立的“利剑”特种行动组组长。
权限极大。
至于陈芳和孟阳,他们的消息如同石沉大海。
我以为,他们已经在地狱里,为自己的罪行忏悔。
我以为,一切都结束了。
直到那天下午,尖锐的警报响了起来。
“一级警报!市中心时代广场发现爆炸物!结构未知,无法拆解!”
我冲进指挥中心,巨大的屏幕上,一枚造型诡异的炸弹被高清摄像头三百六十度展示。
拆弹专家满头大汗,对着通讯器嘶吼:“不行!它的电路是活的!我们任何尝试都会触发自毁!”
我的目光,凝固在那张复杂的电路设计图上。
那种独特的、带着致命美感的电路回环方式……
“是他。”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那是孟阳在理论课上交出的“天赋之作”。
我抓起外套,疯了一样冲向魏将军的办公室。
“砰!”
我把设计图狠狠拍在他桌上。
“是孟阳!”
魏将军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他猛地站起身,眼神里是我看不懂的震惊。
“不可能!”他断然否决,“绝对不可能!他因为重度烧伤和电击导致的神经损伤,已经是个植物人了!”
植物人?
我愣住了。
“他被评定为无自主意识,这半年来一直躺在军区总医院的特护病房里,二十四小时监控!”
我的大脑嗡嗡作响。
不是他?
那会是谁?
一个紧急调查组火速成立。
一桩被最高机密掩盖的惊天内幕,在我面前被层层剥开。
陈芳。
她没有被处决。
那场声势浩大的军事审判后,她被秘密地保了下来。
军中一股支持她“唯结果论”的激进派系,以她“才干出众,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为由,将她从死刑名单上换了下来。
他们认为,我废了一只手,但保住了基地,这个结果可以接受。
陈芳的行为,只是“选择”了代价更小的那一方。
于是,他们将陈芳偷偷释放。
调查报告的最后一页,记录着她的去向。
境外,某秘密军事承包商。
这枚炸弹。
是她越过重重封锁,送给我的“礼物”。
“滴滴——”
现场的通讯器传来新的报告。
“报告组长!炸弹外壳上发现一个信封!”
我赶到现场时,那个信封已经被机器臂小心翼翼地取下。
里面没有信。
只有一张照片。
一张我和她的旧合照。
那是我们在军校时,意气风发的模样。照片里的我,笑得没心没肺。
照片背面,几个用血写成的字,狰狞扭曲。
“你毁了我和阳阳,我也要毁了你。”
血迹未干。
是她写的。
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吐出来。
她现在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一个因为得不到,就要亲手毁掉一切的疯子。
我死死攥住那张照片,指甲嵌进肉里。
“组长……”身旁的队员看着我惨白的脸,小心翼翼地问,“现在怎么办?”
我抬起头,目光扫过屏幕上那个倒计时的红色数字。
还剩不到三十分钟。
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清空周围五公里所有平民。”
“连接军用卫星,锁定全市所有监控。”
“她不是想送我礼物吗?”
我扯出一个笑容,比哭还难看。
“那就让她看清楚。”
“我是怎么把他这份‘大礼’,亲手拆掉的。”
7
我站在炸弹前。
鲜红的倒计时,在屏幕上疯狂跳动。
29:59。
29:58。
广场死寂。
“滋啦——”
炸弹上的扬声器突然响起,电流声刺耳。
是陈芳的声音,带着戏谑的笑意。
“阿瑾,好久不见。”
“看看阳阳的作品,是不是很完美?这才是他真正的天赋。”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你当初亲手扼杀了他的才华,现在,就用你的命来偿还吧。”
“用整个市中心,给你陪葬。”
她在干扰我。
“滴。”
通讯器里,传来魏将军压抑着怒火的声音。
“苏瑾,狙击手已就位。”
“她就在对面时代广场最高的大楼,窗户后面。等你命令,随时可以击毙。”
“不。”
我拒绝了。
“她有后手。”
她不是来送死的。
这枚炸弹,只是一个见面礼。
一场游戏的开端。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了断。”
我的视线重新聚焦在炸弹上。
每一个零件,每一根线路,都在我的脑中拆解、重组。
这是一个绝妙的,也绝对致命的陷阱。
它的核心逻辑,完全颠覆了所有教科书。
没有固定的拆解流程。
只有孟阳那种反常规的“灵感”才能驾驭。
任何标准流程,都会让它在瞬间变成一团火球。
她是在逼我。
逼我走上孟阳的路。
逼我在这全世界的注视下,向她,向所有人证明——
孟阳是对的。
她也是对的。
而我,才是那个扼杀天才,愚不可及的罪人。
呵。
我笑了出来。
笑声在空旷的广场上,显得格外诡异。
通讯器那头,魏将军的声音透着紧张:“苏瑾?”
我没有选择陈芳为我铺好的路。
我的手伸向了工具包。
略过了红线,蓝线,那些常规的“生死线”。
我直接握住了最粗的那根——备用电源的总线。
“苏瑾!你要干什么!”
拆弹专家的吼声在耳机里炸开。
“那会造成全系统短路!瞬间引爆!”
我没理他。
用暴力切断备用电源,制造一个毫秒级的电路真空。
让整个系统在过载的瞬间强制重启。
这是教科书上列为第一禁止项的操作。
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一。
要么,它停下。
要么,我现在就化成灰。
我看着对面那栋楼的窗户。
仿佛能看到陈芳那张得意的脸。
“咔!”
金属剪切的清脆声音,响彻死寂。
整个炸弹的屏幕,瞬间熄灭。
时间,仿佛静止。
一秒。
两秒。
倒计时,停了。
屏幕上的数字,定格在05:07。
“不!——”
扬声器里,传来陈芳气急败坏的、撕心裂肺的吼声。
“不可能!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这么做!”
那声音里的骄傲和算计,碎得一干二净。
只剩下纯粹的疯狂和不甘。
我抬起头,对着对面大楼那扇漆黑的窗户。
轻声说,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她听清。
“因为,我从不按疯子的规则出牌。”
然后,我按下了通讯器。
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将军,动手。”
8
子弹穿透了陈芳的胸膛。
一切都结束了。
我站在原地,没动。
直到魏将军走到我身边,脱下他的军大衣,披在我肩上。
“走吧。”
车里很安静。
车停在一间外观普通的疗养院前。
隔着一层单向玻璃,我看见了孟阳。
他坐在轮椅上,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整个人瘦得脱了形。
他的眼神空洞。
手指却在空气中不停地划动,像是在勾勒什么图纸。
嘴里念念有词,是一些被拆解得支离破碎的公式。
那个被陈芳捧在手心,号称拥有颠覆性“天赋”的天才。
疯了。
紧接着,魏将军带我去了另一个地方。
层层关卡,虹膜验证,最高级别的保密地库。
金属门在我身后合拢,隔绝了最后一丝光。
他打开了中央的服务器。
“上次的服务器,你以为数据全毁了?”
我的神经猛地绷紧。
那是我职业生涯里最大的污点。
“不,那不是事故,也不是破坏。”
魏将军的目光,第一次带上了某种灼热的审视。
“那是它真正的价值——作为防御系统‘天盾’的初代原型机,我们进行的一次……实战演习。”
演习?
用我的名誉,我的前途,用无数人的心血,做一场演习?
“你的操作,孟阳的破坏,所有的一切,都为我们提供了最极端环境下的压力数据,和最宝贵的逻辑漏洞样本。”
原来,从一开始,我们就是棋子。
陈芳是,孟阳是,我也是。
都是他为了得到“天盾”的完美数据,随手丢下的棋子。
我的愤怒刚要燃起,却又瞬间熄灭。
愤怒又有什么用呢?
他调出另一个界面。
“我们根据那些数据,创造出了‘天盾二号’。”
“它需要一个指挥官。”
“一个从地狱归来,坚不可摧的人。”
一份最高授权的任命书,被他推到我面前。
白纸,黑字。
“苏瑾同志,国家需要你。”
我垂下眼。
看着自己曾被陈芳亲手砸断的右手。
我笑了。
接过那份任命书。
“好。”
我走出地库。
阳光刺眼,照得我几乎睁不开眼。
过去已经死了。
而未来……
我抬起手,遮住眼睛,也遮住了嘴角那一抹笑意。
未来,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