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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沈墨推开了那扇门。

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陈腐血气混合着冷冽幽香,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几乎让他窒息。门内的景象,让他这个见惯了风水异象的人也瞬间头皮发麻。

这里依旧是东厢房的格局,但已完全被五百年前那场惊变定格。

触目所及,皆是大红。红烛、红帐、红绸……但那喜庆的红色之上,却泼洒、溅射、浸染着大片大片暗褐近黑的血迹!龙凤喜烛燃了一半,烛泪混着干涸的血块凝固在烛台上。锦被凌乱,半边被血色浸透,隐约可见一个人形的凹陷。地面上,血迹从床榻蜿蜒至门口,仿佛有人曾被拖行。

而吕薇宁,那个红衣女鬼,就站在这一片狼藉的血色洞房中央。

她依旧穿着那身华丽嫁衣,但此刻,沈墨才看清,嫁衣的前襟、袖口,乃至下摆,都浸满了深色的血污,比她衣料的红色更深,更沉。她的脸色在红烛虚影下显得愈发苍白,墨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沈墨,里面翻涌着滔天的怨恨、无尽的悲凉,还有一丝……近乎破碎的期盼。

“你看到了吗?沈郎?” 她的声音直接在沈墨脑海响起,带着尖锐的颤音,“这就是我们的洞房花烛!这就是你……或者说,‘他’,给我的‘惊喜’!”

沈墨强忍着生理和心理的双重不适,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除了血腥,他还注意到房间的布置极其古怪。墙壁上贴着扭曲的符箓,虽然大部分已被血迹污染模糊,但残余的笔画透着邪气。房间的四个角落,似乎曾埋设过什么,如今只剩下被撬开的痕迹和一丝残留的煞气。而房间的正中央,也就是吕薇宁站立之处的下方,地板的纹路隐约形成一个漩涡状的凹陷,是整个宅院“囊”形煞气汇聚的核心点。

“我不是他。” 沈墨稳住心神,声音尽量平静却坚定,“我是沈墨,来自五百年后。告诉我,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宅子的格局,这个‘仪式’,究竟是为了什么?”

吕薇宁死死盯着他,仿佛在分辨他话语的真伪。许久,她眼中的疯狂恨意稍微褪去些许,被一种深沉的、浸入骨髓的哀伤取代。

“为了什么?” 她凄然一笑,那笑容比哭更让人心头发冷,“为了他的‘道’,为了沈氏一族的‘气运’!我,吕薇宁,八字至阴,命带玄狐,是他选中的……最好的‘容器’,也是启动这‘九转聚煞阵’最关键的一味‘药引’!”

她抬起手,指向房间中央那个漩涡凹陷:“合卺酒里,他下了咒。子时一刻,天地交泰,阴阳轮转之时,他便在此地,以结发妻之心头精血与无边怨气为引,欲强行逆转风水,将方圆百里之煞气汇聚己身,以求……超凡脱俗,甚至,窥探长生!”

沈墨倒吸一口凉气。逆转风水,聚煞己身?这是风水术中最凶险、最恶毒的禁法!成功率万中无一,且施术者必遭天谴,更会祸及子孙后代。那个五百年前的“沈墨”,竟然疯狂至此?!

“但他失败了,对吗?” 沈墨沉声道。如果成功,就不会有这困守五百年的怨魂,不会有这时空扭曲的宅院。

“失败?” 吕薇宁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不!他几乎成功了!煞气已然汇聚,他的力量在疯狂增长……可是,可是……” 她的身影剧烈波动起来,周围的烛火也跟着明灭不定,血腥气仿佛更加浓郁了,“他算漏了一点!他算漏了我兄长!”

意难平的角色,于此登场。

“我兄长,吕昭……” 吕薇宁的声音里,第一次流露出除了恨和怨以外的情绪——一种深刻的、无法磨灭的悲痛与……意难平。“他自幼体弱,无法习武,却于道术阵法一途,有着超凡的悟性。他……他一直不喜沈墨,觉得他心术不正,曾极力反对这门婚事。”

她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时光,看到了那个血腥夜晚的另一个身影。

“那晚,他放心不下,悄悄潜入沈府……正好撞见了那禽兽行凶,欲取我性命完成仪式的最后一步!” 吕薇宁的声音带着泣血的颤抖,“兄长他……他明知不敌,却为了救我,强行燃烧本就稀薄的寿元,启动了吕家祖传的、与敌人同归于尽的‘锁魂镇煞印’!”

沈墨仿佛能看到那一幕:红烛摇曳的血色洞房中,疯狂的“沈墨”即将功成,体弱的青年道士毅然决然地冲入,以生命为代价,绽放出最后的光芒,试图锁住暴走的煞气,镇住妹妹即将消散的魂魄。

“他成功了……也失败了。” 吕薇宁闭上眼,两行血泪无声滑落,“他的印法,打断了仪式,保住了我一丝残魂不灭,也将大部分暴走的煞气强行封镇于此宅,避免了煞气外泄,生灵涂炭。但……他自己,魂飞魄散,连入轮回的机会都没有……而那个禽兽,虽受重创,仪式中断遭到反噬,却……似乎并未当场毙命……”

她的身影因为激动而更加模糊,血色的怨气再次升腾:“我恨!我恨沈墨的无情无义,禽兽不如!我更恨……恨我自己!恨我当初为何不听兄长之言!恨我为何如此无能,连累兄长为我形神俱灭!”

这滔天的恨意,不仅针对五百年前的“沈墨”,也针对她自己。而她对兄长吕昭的愧疚与怀念,成了她五百年孤寂怨念中,最深沉、最意难平的一笔。那个惊才绝艳却体弱早夭,为了妹妹甘愿永世不得超生的青年,他的牺牲,成了吕薇宁除了自身悲剧外,另一个无法解脱的执念。

沈墨沉默地听着,心中波澜起伏。他终于明白了这诅咒的核心。这不仅是情杀,不仅是邪恶仪式,更掺杂了兄妹情深与牺牲救赎的悲剧。吕昭的“意难平”,在于他付出了所有,却未能换来妹妹的安然,反而让她陷入了更漫长的痛苦。他的牺牲,成了吕薇宁怨念的一部分,也让这个诡谲故事,添上了一抹悲壮的色彩。

“所以,你滞留此地五百年,不仅是因为怨恨,‘锁魂镇煞印’也是部分原因?” 沈墨捕捉到了关键。

吕薇宁缓缓点头,血泪不止:“兄长的印法,将我的魂与这宅院的煞,以及那个禽兽未散的魂念,都强行捆绑在了一起。我离不开,煞气散不了,而他……我能感觉到,他的一部分,也还在这宅院的某处,如同毒蛇,潜伏着,等待着……”

她猛地看向沈墨,眼神变得极其复杂:“而现在,你来了。一个与他同名同貌,血脉相连的‘转世’?或者说……是他留下的后手?你是来终结这一切,还是来……完成他未竟的仪式?”

沈墨迎着那双饱含血泪与质疑的眸子,缓缓举起了手中的染血族谱和那枚温凉的古玉符。

“我是沈墨,仅此而已。” 他的声音清晰而坚定,“我不是他。无论他有什么计划,我都会打破它。你的怨恨,你兄长的牺牲,这扭曲的时空……这一切,该结束了。”

他目光如炬,扫过这血腥的洞房:“告诉我,吕昭当年布印的准确位置和核心符纹。还有,那个‘沈墨’,他未散魂念最可能藏匿的地方在哪里?”

“要彻底破解这死局,我们需要你兄长的‘锁魂镇煞印’……以及,找到并消灭,那个罪魁祸首最后的痕迹!”

吕薇宁怔怔地看着他,看着这个与仇人一模一样,却散发着截然不同气息的男子。五百年的恨与怨,与对兄长无尽的愧与念,在她冰冷的魂体中激烈冲撞。

最终,她抬起颤抖的、由怨气凝结的手,指向了房间的某个角落,以及……更深的地下。

“印记核心……在梁上……”“他的气息……最深……在……水井……”

子时的界限再次临近,她的身影开始淡化。在彻底消失前,她最后看了沈墨一眼,那眼神中,怨恨依旧,却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寄托。

“小心……他即便只剩残念……也依旧……狡诈……”

红烛熄灭,血色洞房的幻象如同潮水般退去。沈墨再次独自站在破败、积尘的东厢房中,手中紧握着族谱和玉符,脑海中回响着“梁上”与“水井”,以及吕昭那个意难平的名字。

真相的碎片已大致拼凑,但最终的决战,显然才刚刚开始。那个五百年前几乎成功的疯狂风水师,他的残念,绝不会坐以待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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