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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冰冷的夜风裹挟着河水的湿气,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扎在幽篁裸露的皮肤上。她扶着粗糙的墙壁,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下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和体内经脉因过度透支而产生的、如同被寸寸撕裂般的剧痛。那股在太医署失控爆发的、焚尽一切的“凰火”之力,此刻如同退潮般在她体内蛰伏,留下的是一个破败不堪、空空如也的躯壳,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但她不能停下。

回头望去,京城皇城那巍峨的轮廓在泛着诡异暗红色的月光下,如同一头受了伤却更加危险的巨兽,无声地咆哮着。萧绝那冰冷如实质的目光,玄冥卫幽蓝的弩箭,欧阳景行挡在她身前时溅出的温热血液……一幕幕画面在她脑中疯狂闪回,最后定格在他倒下时,那双带着未尽话语的、平静而遗憾的眼眸。

还有……掌心这枚触手温润,却带着刺骨凉意的玉佩。

凤凰衔芝。

与梦中那枚染血的凤凰花玉佩,截然不同的图样。这代表着什么?欧阳景行……他到底还隐藏着多少秘密?

她用力攥紧玉佩,冰冷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却让她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丝。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必须立刻赶到落雁滩与苍筠的人汇合,欧阳景行需要救治!

强提起体内最后一丝残存的气力,她辨认了一下方向,如同受伤的孤狼,踉跄着融入城南狭窄、污秽的巷道阴影中,向着苍筠指示的接应地点奔去。

落雁滩位于洛京城南二十里外,是一处人迹罕至的荒芜河滩,芦苇丛生,水流湍急。当幽篁拖着近乎虚脱的身体抵达这里时,天色已近拂晓,那轮不祥的血月渐渐隐去,天际泛起一丝灰白。

芦苇深处,停着一艘不起眼的乌篷船。船头站着那名接应的灰衣男子,他看到幽篁如此狼狈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并未多问,只是沉默地侧身,让她看到船舱内的情况。

欧阳景行平躺在简陋的舱板上,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背后那道被萧绝无形气劲斩出的伤口虽然经过了简单的止血包扎,但依旧有暗红色的血液不断渗出,将包扎的布条染得一片狼藉。他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幽篁的心狠狠一抽,几乎要扑过去。

“他怎么样?”她的声音干涩沙哑。

灰衣男子摇了摇头,语气凝重:“伤势极重,伤及肺腑经脉,若非他自身医术高明,用金针吊住了一口元气,恐怕……撑不到这里。寻常药物,已难起效。”

寻常药物难起效……幽篁看着谢无咎毫无血色的脸,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再次攫住了她。她空有这莫名觉醒的、毁天灭地的力量,却连救一个人都做不到!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由远及近。幽篁瞬间警觉,袖中短刃滑入掌心,目光锐利地望向声音来源。

只见一辆看似普通的青篷马车,在几名护卫的簇拥下,悄无声息地驶入了芦苇荡,停在了乌篷船旁。车帘掀开,苍筠那张俊朗却带着一丝疲惫的面容露了出来。

他跳下马车,目光先是扫过船舱内生死不知的欧阳景行,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落在浑身血迹、气息紊乱的幽篁身上,眼神复杂。

“看来,宫里的动静,比本王预想的还要大。”他走到幽篁面前,语气听不出喜怒,“能从那地方,带着一个累赘,从萧绝手下全身而退……姑娘果然今非昔比。”

他的话语中听不出多少关切,更多的是某种审慎的评估。

幽篁没有理会他话语中的深意,只是死死盯着他:“救他!你有办法,对不对?”

苍筠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踱步到船边,仔细看了看欧阳景行的伤势,又探了探他的脉息,沉吟片刻,才缓缓道:“办法不是没有。本王手中有一株‘九转还魂草’,乃疗伤圣品,或可吊住他的性命。但……”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幽篁,变得锐利起来:“此物珍贵无比,本王为何要用在一个立场不明、甚至可能坏了大事的人身上?更何况,救活他之后呢?姑娘是打算带着他一起亡命天涯,还是……将他交给本王处置?”

图穷匕见。苍筠终于露出了他商人的本质,开始索要回报,或者说,清除不稳定因素。

幽篁握紧了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知道苍筠的意思。欧阳景行身份太特殊,知道得也太多,无论是对于苍筠的计划,还是对于她自身,都是一个巨大的变数。交给苍筠“处置”,下场可想而知。

可是……看着他奄奄一息的模样,想起他毫不犹豫挡在自己身前的那一幕,那句“为什么”再次狠狠撞击着她的心脏。

她不能让他死!至少,不能让他因为自己而死!

“他不能死。”幽篁抬起头,迎上苍筠审视的目光,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我欠他一条命。你若救他,算我欠你一个人情。至于之后……等他醒了,是去是留,由他自己决定。”

苍筠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她的坚持。他摩挲着手中的折扇,半晌,才似笑非笑地道:“姑娘重情重义,倒是让本王刮目相看。也罢,这个人情,本王记下了。”

他挥了挥手,一名护卫立刻从马车中取出一只玉盒,打开后,一股清冽沁人的药香瞬间弥漫开来,玉盒中央,静静躺着一株通体晶莹、生有九叶的奇异小草。

苍筠亲自取出一叶,碾碎,混合着清水,小心翼翼地喂入欧阳景行口中。那“九转还魂草”果然神异,药力化开,欧阳景行原本微弱的气息,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平稳悠长了一些,脸上也恢复了一丝极淡的血色。

幽篁紧绷的心弦,这才稍稍松弛了一些。

暂时稳住了欧阳景行的伤势,苍筠的目光重新落回幽篁身上,语气变得严肃:“姑娘,此地不宜久留。萧绝吃了亏,绝不会善罢甘休,天亮之后,方圆百里恐怕都会被玄冥卫翻个底朝天。我们必须立刻离开京城地界。”

他指向那艘乌篷船:“由此顺流而下,三日可出京城辖境,抵达相对安全的‘三不管’地带。本王已在那里做了安排。”

离开京城?幽篁看着昏迷的欧阳景行,又看了一眼怀中那本染血的册子,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京城是旋涡的中心,也是真相的核心。离开了这里,复仇之路将更加漫长和艰难。

“姑娘还在犹豫什么?”苍筠看出她的迟疑,“留在京城,你寸步难行,不过是瓮中之鳖。唯有离开,暂避锋芒,积蓄力量,方能图谋后计。莫非……姑娘还指望欧阳太医醒来,能给你一个完美的解释?”

他最后一句话,带着明显的讥诮。

幽篁沉默着,缓缓摊开了紧握的左手。那枚凤凰衔芝的玉佩,在渐亮的天光下,流淌着温润的光泽。

苍筠的目光落在玉佩上,先是一怔,随即瞳孔微缩,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惊讶的神色。“这是……‘慈航玉佩’?怎会在你手中?”

“慈航玉佩?”幽篁捕捉到他语气中的异常,“你认得?这代表什么?”

苍筠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接过玉佩,仔细端详了片刻,眼神变幻不定,最终化为一种深沉的凝重。“此玉佩,乃是前朝‘慈航静斋’嫡传弟子的信物。‘慈航静斋’,一个极为隐秘的宗门,据说精医术,通卜筮,极少涉足俗世,但其影响力却不容小觑,与前朝皇室关系匪浅,甚至在……元敬皇后入宫前,也曾有传言说她与静斋有所关联。”

元敬皇后!又是元敬皇后!而且,也与这神秘的“慈航静斋”有关?

幽篁的心脏狂跳起来!欧阳景行拥有慈航静斋的信物!这意味着什么?难道他不仅仅是太医,不仅仅是母亲旧部之子,还是那个神秘宗门的弟子?他入宫,他探查“血祀”和元敬皇后之死的真相,是否都与此有关?!

所有的线索,仿佛在这一刻,被这枚小小的玉佩串联了起来,指向一个更加庞大、更加错综复杂的谜团!

就在幽篁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冲击得心神摇曳之际,躺在船板上的欧阳景行,忽然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睫毛颤动,似乎即将苏醒。

幽篁和苍筠同时将目光投向他。

欧阳景行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先是茫然地扫过陌生的船舱顶棚,最后定格在幽篁那张写满疲惫、担忧与复杂探究的脸上。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嘴角再次溢出一缕血丝。

幽篁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扶住他,却被苍筠伸手拦住。

苍筠居高临下地看着欧阳景行,眼神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审问意味:“欧阳太医,事到如今,你是不是该说点实话了?这‘慈航玉佩’,你从何而来?你潜入皇宫,究竟所为何事?元敬皇后的死,你知道多少?”

他一连串的问题,如同重锤,敲打在欧阳景行虚弱的神智上。

欧阳景行的呼吸急促起来,他看着苍筠,又看向幽篁手中那枚玉佩,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化为一种深深的、混杂着痛苦与决绝的复杂情绪。他没有回答苍筠的问题,而是艰难地抬起手,指向幽篁怀中的那本册子,用尽力气,断断续续地说道:

“册……册子……最后……一页……夹层……图……”

话未说完,他再次喷出一口鲜血,头一歪,彻底陷入了更深的昏迷之中。

最后……一页……夹层……图?!

幽篁猛地看向怀中的册子!她之前只顾着翻阅前面的暗语记录,从未想过最后一页还有夹层!

她再也顾不得其他,立刻盘膝坐下,小心翼翼地翻开册子的最后一页。纸张比其他页略厚,边缘有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粘合痕迹。她屏住呼吸,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沿着痕迹划开——

一张薄如蝉翼、非丝非绢、触手冰凉柔韧的材质,从夹层中滑落出来。

她将其展开。

上面,并非文字,而是一幅用极其古老的、暗红色的颜料绘制的图案——那是一枚与她梦中玉佩几乎一模一样的、盛开的凤凰花。但在凤凰花的花蕊中央,却并非空白,而是点缀着七颗排列成北斗七星状的、更加深邃的暗红印记,如同……凝固的血珠。

而在图案的下方,用同样古老的字体,写着两个令人触目惊心的小字:

血钥。

这是什么?血钥?与那诡异的“血祀”有关?还是……与她体内的“凰血”有关?

幽篁抬起头,看向苍筠,发现他正死死地盯着那张薄绢图案,脸上的表情,不再是之前的从容与算计,而是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与……一丝难以掩饰的贪婪!

“竟然是……‘血凰图’……”他低声自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传说中……开启‘凰血’最终奥秘的……钥匙……”

河滩上,晨风吹拂芦苇,发出沙沙的声响。乌篷船在湍急的河水中轻轻摇晃。

前路未知,手中的册子与薄绢重若千钧,昏迷的欧阳景行身份成谜,而盟友苍筠的眼中,首次露出了超出控制的、炽热的光芒。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指向了一个更加古老、更加黑暗的核心。而她,手握“血钥”,站在了风暴即将诞生的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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