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甲胄的冰冷还没被体温焐热,书房的门就被撞开了。
不是张二狗那种咋咋呼呼的撞法,是连滚带爬,带着破风声和一股子浓重的土腥气。狗剩像只被烫了爪子的耗子,一头栽进来,脸色不是白,是那种缺氧的铁青,嘴唇哆嗦得说不出完整话,只伸着一根脏兮兮的手指,拼命指向西边。
“霸…霸霸霸…霸天爷!地…地底下…叫…叫了!又叫了!还…还冒…冒黑烟!”他喉咙里咯咯作响,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脱眶,像是看到了什么极致的恐怖。
几乎同时,脚下地面猛地一颤!不是之前那种隐约的共鸣,而是实实在在的、桌案上的笔洗都哐当一跳的震动!
咚——!!!
那地底的心跳声悍然炸响!不再是隔着一层厚土的闷响,而是仿佛就在这书房底下,就在脚底板下面,疯狂擂动!带着一种暴怒的、撕裂一切的癫狂!
黄霸天脑中嗡的一声,那冰冷的数据流瞬间被这实质性的冲击搅得一片混乱!
“西…西城外…乱葬岗…”狗剩终于挤出半句嘶哑的尖叫,脑袋一歪,竟是吓晕了过去。
黄霸天一脚踢开碍事的狗剩,身影暴射而出!撞开房门,几个起落便已掠上郡守府最高的望楼!
西面城墙外,那片历来扔死孩子和无名尸的乱葬岗方向,一股粗黑的烟柱扭曲着冲天而起,不是火灾的那种灰烟,是浓得化不开的、仿佛凝聚了无数怨毒的墨黑!烟柱之中,隐约传来无数细碎、尖锐、非人的嚎哭和嘶叫,听得人头皮发炸!
城墙上的守军早已乱成一团,有的吓得瘫软在地,有的朝着那黑烟胡乱放箭,箭矢没入黑烟,如同泥牛入海。
“妖…妖怪啊!”
“地龙翻身!是地龙翻身!”
“快跑啊!”
恐慌像瘟疫一样瞬间席卷全城!
黄霸天瞳孔收缩。这不是地龙翻身!那黑烟里的邪异气息,那嚎哭声…和他之前感应到的那丝地底黑气同源!是那“心跳”搞的鬼!
他猛地扭头,目光如电般扫向城内校场方向!
校场上更是炸了锅!新募的流民兵发一声喊,扔了兵器就想往外跑!那些边军降卒也是面露骇然,骚动不安,眼神闪烁地看着督战队,又看向那冲天的黑烟,显然军心已乱!
邹靖被两个兵士看着,站在点将台旁,他脸上惊疑不定,但眼底深处,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蠢动和侥幸!
【邹靖:忠诚度-50%(极度恐惧60%,惊疑80%,心思浮动95%)】——数据剧烈波动,忠诚度暴跌!
“霸天哥!”张二狗连滚爬爬地冲上望楼,脸无人色,“怎么办?!兵营要炸了!那些降卒眼看就要压不住了!”
黄霸天脸上肌肉绷紧,眼中寒芒暴闪!
乱?就怕你不乱!
“敲聚将鼓!”他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铁血的凶戾,“所有队率以上,校场集合!迟到者,斩!”
“啊?现…现在?”张二狗傻了。
“现在!”黄霸天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几乎将他提离地面,“再去地牢,把前几天抓的那几个豪强家眷,还有那个敢私通的钱粮师爷,全部拖到校场去!”
张二狗被他眼中的杀气骇得魂飞魄散,屁滚尿流地跑下去传令。
沉闷急促的聚将鼓隆隆响起,压过了城外的诡异嚎叫和城内的恐慌喧嚣。
校场上,人心惶惶。军官们勉强集结,一个个面色如土,不时望向西边那恐怖的黑烟。士兵们更是骚动不已,尤其是降卒那边,几乎要弹压不住。
黄霸天大步走上点将台,一身新甲在昏暗天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他身后,刘猛几个督战队拖着七八个哭喊挣扎的男男女女上来,都是绫罗绸缎,此刻却狼狈不堪,正是之前抄家抓来的豪强核心家眷和那个吃里扒外的师爷。
“跪好!”刘猛一脚一个,将他们踹得跪倒在点将台前。
全场目光都聚焦过来,不知道这位煞星又要干什么。
黄霸天目光扫过台下,看着那些惊疑、恐惧、蠢动的面孔,尤其是降卒队伍里那几个眼神闪烁的军官。
“乱世。”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像冰渣子刮过每个人的耳朵,“有粮食,有刀,才能活。”
他顿了顿,手指猛地指向西城外那冲天黑烟:“那是什么?屁都不是!”
众人愕然。
“能杀人的,不是烟,不是鬼叫!”黄霸天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是饿肚皮!是背后的冷箭!是你们手里的刀不够快!”
他猛地抽刀!刀光一闪!
噗嗤!
跪在最前面的那个钱粮师爷的人头瞬间飞起,鲜血喷溅出丈远!无头尸体晃了晃,栽倒在地。
全场死寂!连那黑烟中的嚎哭似乎都滞了一瞬!
“动摇军心者!”黄霸天刀尖滴血,目光如饿狼般扫过台下每一个军官,每一个降卒,“犹如此獠!”
刀光再闪!
又是一个豪强家主的人头落地!
“欺上瞒下者!杀!”
“吃里扒外者!杀!”
“临阵脱逃者!杀!”
“惑乱人心者!杀!”
每吼出一个“杀”字,刀光便是一闪!一颗人头滚落!鲜血染红了点将台!
转眼间,七八颗人头滚了一地,血腥气冲天而起,比那远处的黑烟更令人窒息!
台下所有人都吓傻了,浑身冰凉,连呼吸都忘了。那些刚刚还心思浮动的降卒军官,脸色惨白如纸,腿肚子转筋,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去!
黄霸天浑身浴血,持刀而立,如同血狱中爬出的修罗。他目光最终落在脸色发白、下意识后退半步的邹靖身上。
“邹校尉。”
邹靖一个激灵,猛地站直:“末…末将在!”声音发颤。
“带你的人,为前锋。”黄霸天刀尖指向西城门外那黑烟冲起的方向,“去探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作祟。一炷香内,出发。”
邹靖头皮瞬间炸开!去那鬼地方?!这是让他去送死!是清洗!
他猛地抬头,对上黄霸天那双毫无温度、只有纯粹杀意的眼睛,所有反抗的念头瞬间被碾得粉碎!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敢说半个不字,下一刀砍掉的,就是自己的脑袋!
“…末将…遵令!”邹靖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额头青筋暴起,却不敢有丝毫犹豫,转身就朝着降卒队伍跑去,嘶声吆喝集合。
黄霸天又看向台下其他军官:“其余各队,整军备战!弓弩上弦,刀剑出鞘!没有我的命令,妄动者,杀!妄言者,杀!”
“是!!”台下军官如梦初醒,轰然应诺,声音里带着无边的恐惧,却也多了一丝被血腥强行镇压下去的秩序!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回去弹压队伍。
很快,在西城外那恐怖黑烟和嚎哭的背景下,涿郡城门再次打开。邹靖带着一百多号面如死灰的边军降卒,如同赴死般,硬着头皮冲向了那片扭曲的乱葬岗。
黄霸天就站在血淋淋的点将台上,冷冷地看着。
一炷香后。
西城外突然爆发出激烈的厮杀声和更加凄厉的、不似人声的惨嚎!火光闪烁,隐约可见邹靖的人马似乎在和什么黑影搏斗!不断有人惨叫着倒下!
城头守军看得心惊肉跳。
但仅仅过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那冲天的黑烟竟开始缓缓消散,那刺耳的嚎哭声也渐渐低落下去。
厮杀声停了。
又过了一会儿,浑身是血、甲胄破碎、仿佛从鬼门关爬回来的邹靖,带着仅剩的不到五十个残兵,拖着几具扭曲焦黑、看不出原貌的怪异尸体,狼狈不堪地逃了回来。
“报…报!”邹靖扑倒在城门下,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极致的后怕,“是…是些地底钻出来的黑乎乎的怪物!像…像人又不像,力气极大,怕火!已被…已被末将带人击退!”
黄霸天走下点将台,来到那几具怪尸前。确实非人,皮肤漆黑皲裂,指甲尖长,嘴里是细密的尖牙,散发着浓烈的腐臭和硫磺味。
他目光深沉。这东西…和那地底心跳绝对有关。
但他脸上没有任何表露,只是抬头,看向周围那些满脸惊惧的士兵和军官,声音传遍全场:
“看到了吗?!”
“什么妖魔鬼怪,什么地底邪祟!”
“一刀砍过去,照样会死!”
“惧之如虎,它便吃你!”
“迎头斩之,它便是你军功簿上的一个数字!”
他踢了踢那怪尸:“把这些东西,吊到城门上去!让所有人都看看,跟我黄霸天作对的,不管是人是鬼,是什么下场!”
“是!!”这一次,应诺声整齐了许多,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狂热和被强行塑造出来的勇气!
【全场平均忠诚度:68%(恐惧75%,敬畏85%,利益驱动60%)】——数据刷新,忠诚度大幅提升,尤其是原降卒部分!
黄霸天转身,走回郡守府。
脚下的青石板,似乎还残留着那剧烈心跳后的余震。
咚…
一声轻微的、仿佛带着一丝满意意味的颤鸣,从极深处传来。
府门在他身后关闭,将所有的血腥、恐慌、以及刚刚用最野蛮方式重塑的秩序,都关在了外面。
书房里,地图依旧摊在桌上。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了代表涿郡的那个点上。
然后,缓缓地,向西移动。
指向并州。
指向那个老酸儒地图上,朱笔圈出的“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