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工地里弥漫着铁锈、尘土和血腥混合的怪异气味。我们瘫坐在冰冷的砖石上，像一群被雨水打湿的野狗，舔舐着各自的伤口。疼痛和疲惫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
“妈的……下手真黑……”王虎龇牙咧嘴地让李维用撕下的布条给他包扎肩膀，布条很快被鲜血浸透。孙鹏也挨了几下，额角肿起老高。我的手臂伤口很深，血虽然暂时止住，但一动就钻心地疼。只有阿杰，沉默地检查着他那些沾了血的工具，然后开始用随身带的酒精棉仔细擦拭。
“得找个地方处理伤口，这样不行。”李维看着我们几个的惨状，忧心忡忡。去医院肯定不行，这种刀伤，医生肯定会报警。
“去我那儿吧。”一直沉默的吴建国开口了，“我家修车铺后面有个小仓库，平时没人去，我那儿也有纱布和红药水。”
没有更好的选择。我们互相搀扶着，趁着夜色，绕开大路，小心翼翼地向吴建国家的修车铺摸去。
吴建国的父亲是个沉默寡言的老修理工，看到我们这副模样，什么都没问，只是默默地拿来更多的纱布、消毒酒精和一小瓶云南白药，又给我们烧了壶热水。这种无声的接纳，在寒冷的夜晚显得格外珍贵。
在弥漫着机油味的小仓库里，我们互相帮忙，笨拙地清洗伤口、上药、包扎。过程很痛苦，但没有人吭声。处理完伤口，我们挤在堆满轮胎和零件的地上，疲惫不堪，却毫无睡意。
“台球厅……被砸了。”孙鹏闷闷地说了一句，打破了沉默。
这是摆在我们面前最残酷的现实。“周记”不仅仅是我们起家的地方，也是我们前期声望和少量收入的来源，更是一种象征。现在，这个象征被西关老猫粗暴地摧毁了。
“周老板……不知道怎么样了。”李维叹了口气。
“明天我去看看。”我说道，声音有些沙哑。于情于理，我都必须去面对周老板。
“默哥，接下来怎么办？”王虎看向我，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莽撞，多了些迷茫，“老猫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台球厅没了，我们……”
我们没有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我们失去了一个稳定的据点，也失去了部分收入来源。虽然“夜明珠”那边还有收入，但马老三的态度暧昧，而且远水解不了近渴。团队六个人，吃饭、治伤、购置装备，都需要钱。
我们仿佛一夜之间，又回到了原点，甚至比原点更糟，因为我们已经彻底暴露在西关老猫的视线下，并且结下了死仇。
“钱的事，我来想办法。”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烦躁，“先养伤。伤好了，再找老猫算账！”
话虽如此，但怎么算账？硬拼显然不行。我们需要新的机会，新的地盘，或者……新的盟友。
第二天一早，我让伤势较轻的李维和吴建国去打听消息，自己则强撑着，和王虎、阿杰一起去了“周记”。
眼前的景象让人心头火起。台球厅的窗户玻璃全碎了，门帘被撕烂，里面的台球桌东倒西歪，绿色的台呢被划得破烂不堪，台球和断掉的球杆滚了一地，墙上还有喷溅状的血迹（主要是对方的）。周老板正佝偻着背，默默地清扫着满地的玻璃碴，背影显得异常苍老和凄凉。
“周老板……”我走上前，喉咙有些发紧。
周老板抬起头，看到是我们，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来了？没事，人没事就好……东西坏了，还能修……”
他的话让我更加愧疚。“对不起，周老板，是我连累你了。损失多少，我赔。”
周老板摆了摆手，叹了口气：“小默，别说这话。这世道……唉。这店，我打算先关一阵子，避避风头。”
我知道，他怕了。这也无可厚非。
“这些钱，你先拿着。”我把身上所有的钱，包括昨晚“夜明珠”结的三十块和我们剩下的一点公费，大概五十多块，全都塞到周老板手里，“不够的我以后再补。”
周老板推辞了几下，最终还是收下了。他看着我们身上的伤，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你们……自己也小心点。”
离开一片狼藉的“周记”，走在熟悉的街道上，感觉却完全不同了。我们像是失去了巢穴的鸟，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周围似乎充满了看不见的危险。
下午，李维和吴建国带回了消息。
两个消息，一好一坏。
坏消息是，西关老猫那边放话了，说这事没完，要让陈默在滨城彻底消失。这意味着我们面临的威胁等级提到了最高。
好消息是，经过昨晚一战，我们“默合社”（李维私下里给我们团队起的名字，取陈默的“默”和合作的“合”，开始在底层的小圈子里悄悄传开）的名声，算是真正打响了！尤其是阿杰那神出鬼没、下手刁钻狠辣的风格，以及我们团队在劣势下硬刚老猫精锐并全身而退的事迹，让很多原本看不起我们“学生仔”的人，都开始重新审视我们。
“现在道上不少人都在议论，说滨城出了几个不要命的学生崽，连老猫的刀疤脸都吃了瘪。”李维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兴奋，“甚至……有人通过关系，想接触我们。”
“接触我们？谁？”我问道。
“城北，‘大丰’游戏厅的老板。”吴建国接口道，“他那边好像也遇到了点麻烦，被一伙人骚扰，听说我们的事，托人递话，想请我们过去‘看看场子’，价钱比‘夜明珠’还高。”
城北大丰游戏厅？那可是比“夜明珠”规模更大、人流更杂的地方！而且，城北是另一股势力“过江龙”的地盘，虽然和西关老猫井水不犯河水，但关系微妙。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跳出西关老猫势力范围，在新区城站稳脚跟的机会！风险同样巨大，意味着我们可能要面对新的敌人，卷入新的纷争。
但此刻，失去“周记”的我们，就像溺水的人，任何一根稻草都显得无比珍贵。
我看着身边伤痕累累却眼神坚定的兄弟们，知道我们没有退路。
“回复他们，”我沉声道，“约个时间，我们面谈。”
失巢的危机尚未解除，新的暗流已然涌动。我们的江湖路，在被迫离开熟悉的西关后，意外地指向了更广阔，也更未知的城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