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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重新踏入老宅院门时,李望舒感觉像是从某个异度空间的胃囊里爬了出来,浑身都沾满了看不见的冰冷粘液。槐树下的阴影、哑婆屋内腐臭的空气、那个内壁染血的无声铃铛……所有这些都像毒虫一样啃噬着他的理智。

他将那诡异的铃铛放在八仙桌上,就着手电光,再次仔细审视。铜锈斑驳,触手冰寒刺骨,仿佛能吸收周围所有的热量。内壁那些暗红色的污渍,在光线下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釉光,他几乎能肯定那就是干涸的血迹。没有铃舌,它如何发声?或者说,它需要的“声音”,本就不是物理层面的?

魂与血的代价……祠堂的目的地……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结论:哑婆和李老栓很可能是一伙的,至少目的相似,都是要将他引向祠堂,完成某种最终的仪式。区别在于,李老栓用的是空白面具的集体压力和井底亡魂的恐怖驱赶,而哑婆用的则是看似孤僻诡异、实则更显阴毒的“指引”。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疲惫和绝望如同潮水般涌来。似乎无论朝哪个方向走,都是死路。这个村子就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屠宰场,而他则是那头被圈定、等待放血的祭品。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条案上那个被刮花的牌位和插着锈针的稻草人上。奶奶笔记本里那句“用至亲之血……诅咒我的血脉……”如同鬼火般在脑海中闪烁。

一个被他之前忽略的细节猛地跳了出来——笔记本里提到,奶奶为了保护她有“鬼听”能力的孩子(也就是他的父亲?或者……?),将他送走了。然后族老们要行“招引”之法,强行唤回或制造一个新的“鬼听”。

如果……如果奶奶送走的孩子,成功逃离了,并且在外面结婚生子,生下了他——李望舒。那么,他身上“鬼听”的能力,是天生遗传,还是……某种程度上,是村子里那场“招引”仪式的成功结果?用奶奶的血,隔着时空和血脉,将他“锚定”为了新的“鬼听”?

这个想法让他不寒而栗。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的归来,就绝非偶然的遗嘱那么简单!那封遗嘱,很可能也是这庞大诅咒和仪式的一部分,是最终将他“回收”的指令!

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仿佛脚下的土地都在崩塌。他不是意外卷入的受害者,他从出生开始,可能就是被计划好的、远程培育的“祭品”!

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他冲到院子里,扶着墙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冰冷的恐惧顺着食道滑回胃里。

他必须确认!确认这个可怕的猜想!

他冲回堂屋,再次翻开那本浸透着绝望的笔记,发疯似的寻找着关于“招引”仪式的更多细节,关于那个被送走孩子的具体信息,关于奶奶的姓名,关于……任何能印证他猜想的线索。

笔记的后半部分几乎被那暗褐色的液体彻底毁掉,字迹模糊难辨。他凑到最近,几乎将眼睛贴在纸上,就着手电光,艰难地辨认着那些晕染开来的笔画。

“……以血为引……以脉为桥……逆召于虚空……”

“……牌位非祖……乃‘饵’也……草人寄魂……”

“……成功了……我能感觉到……那孩子……他听到了……他终究会回来……”

成功了!他们成功了!用奶奶的血和这老宅里的邪异布置,他们真的隔着千山万水,“制造”或者说“标记”了他!

就在他因为这一发现而浑身冰凉时,他的手无意中碰到了笔记最后一页的夹层。那里似乎比别的页面稍厚。他小心地用指甲挑开已经有些粘黏的纸页边缘。

里面藏着一张折叠得很小的、已经泛黄脆化的纸张。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它展开。

这不是奶奶的笔迹。字迹更加苍劲,但也更加潦草混乱,仿佛是在极度仓促和恐惧中写下的。纸上还画着一个简陋的示意图。

“……他们都错了!井里的不是‘神’,是‘寂’!它在沉睡,也在吞噬!所谓的‘安抚’和‘献祭’,不是在平息它的愤怒,而是在喂养它,延缓它彻底苏醒的时间!‘鬼听’不是钥匙,是……是‘食饵’中最鲜美的那一块!它能通过‘鬼听’,更快地品尝到这个世界的声音,从而更加贪婪!”

“……李老栓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但他停不下来了!历代族长用血脉与‘寂’签订了契约,用村民的魂灵和‘鬼听’的血肉延续着村子的虚假平静!他已经是‘寂’的奴仆!”

“……唯一的生路,不在祠堂,那里是献祭的祭台!生路在井底!必须在‘定寂’之时,深入井底,找到‘寂’的本体,用‘无言之声’刺穿它!否则当最后一个‘鬼听’被吞噬,‘寂’将彻底苏醒,万物归墟!”

“……‘无言之声’需以真心之血染‘寂语铃’,于至暗之地,由‘鬼听’摇响……铃在哑婆处,但她……她早已被‘寂’污染,半人半傀,其言不可信,其铃亦需慎用……”

纸张到此为止,下面的部分似乎被撕掉了。落款处,只有一个模糊的、几乎无法辨认的符号,像是一个变形的“守”字。

李望舒拿着这张脆弱的纸页,如同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双手剧烈颤抖。

惊天反转!

井里的不是需要平息的“神灵”,而是名为“寂”的、正在沉睡的恐怖存在!献祭“鬼听”不是在解决问题,而是在加速毁灭!族长李老栓不是无奈的守护者,而是“寂”的奴仆!而哑婆,她给出的铃铛(寂语铃)和方法(去祠堂)果然是陷阱,但她本身也处于一种被污染的、半傀儡的状态!

这张纸条的作者是谁?“守”字?是村里的某一任“守井人”?还是别的什么身份?

这张纸条,才是真正的指引!指向了一条无比危险,但可能是唯一真正的生路——深入井底,找到“寂”的本体,用“寂语铃”和“真心之血”发出“无言之声”!

去井底!那个亡魂挣扎、充斥着疯狂和绝望的地方!

这听起来比去祠堂更像自杀。

但纸条上的信息,与他之前的经历和猜测严丝合缝地对应上了。那种被当做“食饵”的感觉,井底亡魂疯狂中透出的贪婪(不仅仅是怨毒),李老栓那混合着恐惧与贪婪的眼神……

真相竟是如此!

他之前的绝望,此刻被一种更加复杂、更加沉重的情感取代。他不是祭品,他是……最后的,或许也是最初的“食饵”,但同时,他也可能是唯一握有真正“武器”(尽管这武器如此诡异危险)的反抗者。

他看向桌上那个内壁染血的“寂语铃”。它需要“真心之血”染铃?还要在至暗之地(井底?)由他摇响?哑婆索要的“魂与血”,是否是“寂”通过她这半傀之身,在提前索取启动这最终“武器”的代价?或者说,是在污染这个过程?

信息依然残缺,危险依然层层叠叠。但至少,他不再是那个在黑暗中完全被动、只能按照敌人剧本行走的棋子了。

他将那张脆弱的纸条小心翼翼折好,与笔记本一起贴身收藏。然后,他拿起了那个冰冷的“寂语铃”。

下一步,不再是按照李老栓或哑婆的指引去祠堂。

他需要找到一个方法,在“定寂”之时(那是什么时候?),避开所有人的耳目,深入那口吞噬了无数生命、沉睡着名为“寂”的恐怖存在的——古井!

而在此之前,他必须弄清楚,“定寂”是什么时候,以及,如何确保他的血是“真心之血”,而不是被恐惧和绝望污染的工具。

反转带来了希望,但这希望,却建立在通往地狱最底层的荆棘之路之上。李望舒握紧了铃铛,眼中第一次燃起了并非源于恐惧,而是源于决绝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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