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京城最大的“珍宝阁”举办一场盛大的拍卖会。
据说压轴的,是前朝书画大家顾恺之的一幅失传已久的《洛神赋图》摹本,引得京中权贵名流云集。
三楼视野最佳的天字一号包厢内,谢景珩一身玄色暗纹常服,姿态慵懒地靠在软榻上,指尖漫不经心地转着一枚羊脂玉扳指。
他对字画兴趣不大,今日前来,是应一位致仕老王爷的私下相邀,商谈一件隐秘要事。
包厢内气氛沉凝,只有老王爷低沉的叙述声。
拍卖进行得如火如荼。
一件件珍宝被拍出高价。
当一件品相极佳的紫玉蟠螭纹玉佩被呈上时,竞价声此起彼伏。
突然,一个清泠泠、带着几分熟悉的声音,从楼下大厅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响起:
“一千五百两。”
这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让嘈杂的大厅安静了一瞬。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女子,身着一袭天水碧的素锦长裙,外罩月白色薄纱披风,乌发仅用一支简洁的白玉簪松松挽起,露出纤细优美的脖颈。
她脸上未施粉黛,眉眼间却褪去了往日的娇憨跳脱,沉淀出一种沉静内敛的光华,如同蒙尘明珠被拭去尘埃。
正是温宁!
她端坐在角落的椅子上,身姿挺拔,眼神专注地看着台上。
她身边只跟着一个同样安静的莺歌,再无旁人。
谢景珩转着扳指的手,不着痕迹地停顿了一下。
他深邃的目光透过包厢特制的单向琉璃窗,精准地锁定了楼下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谢景珩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竞价还在继续。
温宁似乎对那玉佩志在必得,最终,她以两千三百两的价格,成功拍下了那枚紫玉佩。
拍卖师落槌。
温宁微微颔首,脸上并无太多喜色,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她起身,准备去后台交割。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她的目光似乎无意间扫过三楼的方向。
隔着单向琉璃,她当然看不见包厢里的人。
但谢景珩却觉得,她那沉静如水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阻隔,与他的视线在空中有了刹那的交汇。
谢景珩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一种陌生的情绪悄然滋生。
拍卖会结束,人群渐渐散去。
谢景珩带着冷锋,步履比平时快了几分。
就在即将走出后门时,一个清泠的声音自身侧响起,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
“谢丞相?”
谢景珩脚步一顿,缓缓侧身。
温宁正站在通道一侧的博古架旁,手里拿着刚交割好的锦盒。
她似乎准备离开。
看到谢景珩,她脸上露出一抹极淡、极客气的笑容,微微屈膝行了一礼。
姿态优雅,无可挑剔,却疏离得像隔着一层冰。
“见过谢丞相。”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如同在问候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谢景珩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审视、探究,还有一丝被这刻意疏离激起的……不悦?
他沉默着,没有回应。
温宁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沉默,她直起身,目光坦然地迎上谢景珩那极具压迫感的视线,脸上依旧挂着那抹疏离的浅笑。
她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没想到能在此处遇见丞相,真是巧。”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上前一步,将手上的锦盒递给谢景珩。
谢丞相,这是今日我拍得的玉佩,您若不嫌弃烦请收下。
之前是小女子冒失了,从今往后,两不相欠,各自安好,谢丞相,告辞。”
说完,她将那锦盒轻轻放在旁边博古架上,然后,她再次对谢景珩微微颔首,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留恋,步履从容地走出了后门。
天水碧的裙摆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消失在门外明媚的阳光里。
只剩下谢景珩,和他身后石化般的冷锋。
谢景珩的目光,死死钉在博古架的锦盒上。
两不相欠?
各自安好?
她说了算?!
一股前所未有的、强烈的、混合着被戏耍的恼怒和被彻底无视的不甘,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情绪猛地窜上心头!
“呵……”一声极低的、带着冰冷怒意和狩猎兴味的轻笑,从他喉间溢出。
“温宁……”他低喃着这个名字,眼神锐利如鹰隼,穿透后门,望向她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游戏,才刚刚开始。
这次,由他来定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