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林小棠穿着昨天咬牙从牙缝里抠出钱买的打折米白套装，脚上那双擦得能照出人影的黑皮鞋。头发绑成一丝不苟的马尾，。脸上糊了层粉，勉强盖住眼下两团熬夜熬出来的乌青。
手里那张印着“沈氏集团实习生录用通知”的 A4 纸，被汗浸得有点软，边角都卷了。
“林小棠，撑住！”
她对着沈氏大楼光可鉴人的玻璃幕墙，看着里面那个像偷穿大人衣服、脸色发白的倒影，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新饭碗！新命！忘了狗男女！忘了…那晚的破事儿！往前爬！”
刻意忽略掉心脏因为“那晚”两个字猛地一抽带来的尖锐羞耻，她迈开步子，带着一股子豁出去的悲壮，一头扎进了沈氏集团办公大楼。
一股混合着昂贵香氛、中央空调冷气和精英气场的味儿扑面而来，呛得她头晕眼花。她闷头冲向通往 20 层项目部的电梯。
电梯无声上升，数字跳得跟催命符似的。林小棠脑子里拼命倒腾着背好的自我介绍和新人规矩。
“叮——”
电梯门滑开。
20 层项目部豁然撞进眼里。大平层，亮得晃眼。一排排工位码得跟豆腐块似的，电脑屏幕幽幽反着光。空气里搅着咖啡的焦苦、打印机的油墨味，还有一股子绷紧弦的高压味儿。穿得人模人样的同事，有的死盯屏幕，有的凑头嘀咕，有的脚下生风。
林小棠感觉自己像只掉进天鹅堆的土鸭子。她狠狠吸了口气，往前台挪。
“您…您好，我是今天来报到的实习生，林小棠。”
声音有点飘，带着自己都嫌的颤。
前台是个笑容甜得发腻的姑娘，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一通敲，然后热情洋溢：
“林小棠？欢迎欢迎！张经理在办公室等您呢，这边请！”
林小棠赶紧道谢，跟在前台后面，穿过办公区。她眼珠子都不敢乱瞟，死死盯着前台姑娘的后脑勺。
很快，停在一扇挂着“项目经理 张峰”牌子的门前。
前台敲门：
“张经理，新实习生林小棠到了。”
“进！”
一个带着点沙哑却中气很足的中年男声。
林小棠胡乱抹了把额角的汗，推门进去。
张峰，四十来岁，微胖，头发有点稀疏，脸上堆着职业假笑，眼神却精得像狐狸。他热情地起身：
“林小棠？欢迎加入项目部！坐坐坐！”
简单寒暄，入职流程走马灯似的过了一遍。张峰亲自领着林小棠往外走。
“小林啊，咱们部氛围好，大家都不错！刚来别紧张，慢慢来！”
张峰边走边介绍，眼神却总往某个方向飘，带着点藏不住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光？
“对了，”他脚步突然停在靠窗一排视野绝佳的工位前，指着一个空位，“这儿，你的地盘！
电脑电话文具都齐了，缺啥吱声。”
林小棠赶紧道谢，目光落在那崭新工位上，心里那点悬着的石头总算往下沉了沉。
“哦，还有，”张峰的声音刻意放得随意，指了指林小棠工位旁边那个空着的座位，“这位呢，也是今天新来的，叫檀琛。以后你俩搭档，互相帮衬，共同进步啊！”
檀琛？
林小棠下意识顺着手指看过去。
就在这时——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端着个印着沈氏 logo 的崭新马克杯，从茶水间方向，不紧不慢地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逆着窗外刺眼的晨光，林小棠起初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但当那人走近，轮廓清晰，五官在强光下纤毫毕现——
简直一道炸雷劈在林小棠天灵盖上！
瞬间把她脑子里那点残存的理智、强装的镇定、还有那点“也许认错了”的侥幸，炸得灰飞烟灭！
浓黑的短发，高挺的鼻梁，薄得有点无情的嘴唇，线条利落的下颌，还有那双…哪怕隔着几步，哪怕被一副低调的黑框眼镜挡了一半锋芒，依旧深得像寒潭、带着能扒皮抽筋般洞察力的眼睛！
檀聿琛！！！
不！是檀琛？！那个“头牌”？！！
那个被她五百块“买”了、还留了“还不错”字条的男人？！！
他怎么会在这儿？！
穿着…料子粗糙的深蓝色工装？！端着个破马克杯？！像个…最普通的…新来的？！
林小棠全身的血“唰”地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成冰坨子！心脏像是被一只铁手狠狠攥住，停了！紧接着又像失控的破鼓，在胸腔里疯狂捶打，咚咚咚震得她耳鸣眼花！
脑子彻底白了！什么新人守则、自我介绍、职业微笑…全被这晴天霹雳轰成了渣！只剩下一个血红刺眼、疯狂闪烁的警报：
完蛋！终极社死！他怎么会是同事？！还邻座？！
她僵在原地，像根被钉死的木头桩子，连气儿都忘了喘。脸皮“腾”地一下烧起来，从脸颊一路红到耳根脖子，烫得能烙饼。手指死死揪着衣角，指节绷得死白。
檀聿琛自然也看见了她。
他脚步没停，依旧那副不紧不慢、八风不动的样子，径直走到自己工位前。他甚至没多给林小棠一个眼神，仿佛她就是个空气。
“嗒。”
马克杯被随手搁在桌上。
他微微侧身，面向林小棠，脸上挂起一个带着职场新人该有的微笑。
他伸出手，动作流畅自然，声音低沉悦耳，温和里透着公事公办的陌生：“你好，檀琛。”
“新来的实习生。”
“以后请多指教。”
林小棠：“……”
脑子彻底死机！
他…他不认识她了？！
怎么可能？！
那张脸！那声音！那晚酒店昏灯下的一切！
都刻在她骨头里了！他怎么可能忘？！
难道…他“接”的“客”太多？
所以压根不记得她这号人？
也对…人家“职业”的…记不住一个“一次性客户”太正常了…
这念头像根冰锥子，扎得她心口莫名一抽，混着滔天的羞耻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憋闷？
但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狂喜！
老天开眼！
他不记得了！
那是不是说…那晚的破事儿能翻篇了？
她可以装不认识？！
这根救命稻草被她死死抓住！
她猛地回魂，强迫自己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僵硬的假笑，声音抖得像风中落叶，语速快得像逃命：
“你…你好！林…林小棠！新…新来的！请…请多指教！”
她伸出那只抖成筛糠的手，飞快地碰了一下檀聿琛伸过来的、干燥温热的手掌，一触即缩！
指尖相碰的瞬间，一股细小的电流麻遍全身！她慌里慌张缩回手，眼珠子乱转，就是不敢往檀聿琛脸上瞟。
檀聿琛似乎对她的慌乱浑然不觉，或者说毫不在意。
他自然地收回手，脸上那副温和无害的新人表情纹丝不动，甚至还带点新人的“腼腆”：
“嗯，以后是同事了，互相照应。”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林小棠红得滴血的脸颊和躲闪的眼神，镜片后的眸底深处，却飞快掠过一丝极隐蔽的、如同猛兽锁定猎物般的、志在必得的幽光。
装不认识？
行。
他倒要看看，这小兔子能装到几时。
“好了好了！”
旁边的张峰经理像是完全没嗅到空气里的火药味，乐呵呵地拍巴掌，
“认识了就好！小林，小檀，你俩先熟悉环境，看看员工手册，了解下咱们项目部的流程。
不懂就问老同事，问我！”
张峰说完，又意味深长地扫了两人一眼，这才心满意足地背着手，踱着方步走了。深藏功与名。
工位区就剩林小棠和檀聿琛。
空气凝固成冰。
林小棠僵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搁。旁边那道存在感爆炸的目光，像 X 光似的扫射着她，哪怕他没再看她，她也觉得后背发毛！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疯狂提醒她那一晚的荒唐！
脑子里弹幕刷屏：
OS：救命！他怎么会在这儿？！
OS：真忘了？还是装的？
OS：他穿工装…靠…好帅…呸！想什么呢！
OS：他要是突然想起来？当众拆穿我？！
OS：五百块…纸条…“还不错”…啊啊啊要死了！
OS：现在跑路还来不来得及？！
OS：要不我现在原地去世吧！！
就在林小棠快被自己逼疯时，旁边传来檀聿琛的声音：
“林…小棠？”
像是在确认名字，语气自然。
“啊？！在！”
林小棠像被针扎了似的猛地一弹，差点带翻椅子，慌慌张张应道。
檀聿琛微微侧头，看向她，脸上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新人样，指了指她桌上那本砖头厚的《沈氏集团员工手册》和《项目部业务流程指南》：
“张经理让先看手册和流程。你…需要我帮你拿吗？”
“不…不用！谢谢！”
林小棠抢答似的飞快说道，一把抓起那本手册，像抱盾牌一样死死护在胸前，试图用这厚纸板挡住自己快烧起来的脸，
“我…我自己看！自己看就行！”
“嗯。”
檀聿琛点点头，不再看她，也拿起自己那份手册，低头翻看。
侧脸线条在晨光里显得格外专注…且专业？
林小棠用眼角余光偷偷摸摸扫了他一眼。
他看得…好认真…
眉头微蹙，手指划过书页，时不时还拿起笔在旁边便签上写写画画…
那专注劲儿，那沉稳范儿…活脱脱一个求知若渴、勤奋上进的新人实习工！
难道…真认错人了？酒吧灯光太暗？
不！不可能！这张脸化成灰她都认得！
那就是…他演技逆天了？！
林小棠心里乱成一锅粥。她强迫自己收回目光，也低下头，假装看手册。但手册上的字像一群乱爬的蚂蚁，一个字都进不了脑子。满脑子都是旁边这个人，和他那晚在酒店里判若两人的样子…
时间一分一秒熬过去，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
终于，林小棠感觉膀胱要炸了！紧张加上早上灌的水，逼得她必须去厕所喘口气！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上刑场，猛地站起身，动作大得差点把椅子带倒。
“我…我去下洗手间！”
她撂下这句，甚至不敢看檀聿琛反应，低着头，像只被狼撵的兔子，跌跌撞撞朝着洗手间方向冲去！
高跟鞋敲在地板上，哒哒哒哒，又急又乱，彻底出卖了她内心的兵荒马乱。
直到冲进女厕所隔间，反锁上门，背死死抵住冰凉的门板，林小棠才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心脏还在嗓子眼狂蹦。
她捂住脸，感觉脸颊烫得能煎蛋。
“完了完了完了…”
她绝望地碎碎念，“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会是同事…还坐隔壁…”
“他到底记不记得…”
“要是记得…要是当众说出来…”
林小棠不敢想下去，只觉得眼前发黑。
*
工位上。
檀聿琛缓缓抬起头，目光追着那个落荒而逃的娇小身影消失在拐角。嘴角那抹温和无害的假笑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极其玩味、带着狩猎般兴奋的弧度。
他修长的手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眸光锐利如鹰，牢牢锁定洗手间方向。
他端起马克杯，慢悠悠啜了口咖啡，喉结滚动，动作优雅从容。
“又跑？”
他无声地动了动嘴唇，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气音低语：
“躲得了初一…”
“躲得过十五？”
“林小棠…”
“游戏…”
“才、刚、开、始。”
他放下杯子，目光重新落回员工手册，仿佛无事发生。但那微微上扬的唇角，却泄露了他此刻极好的心情。
*
监控室里。
齐默抱着一桶薯片，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眼睛死盯着屏幕上自家老板那副“纯良无害”的伪装和老板娘那副“魂飞魄散”的逃跑姿势，笑得像个偷鸡成功的黄鼠狼。
“老板这演技…啧啧啧，影帝级啊！”
“老板娘这反应…哈哈哈哈！绝了！太绝了！”
他抓起内线电话，飞快拨号：
“喂？沈总吗？前线急报！！”
电话那头，传来沈聿雅愉悦的轻笑声：
“很好。继续盯紧。”
“是！保证完成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