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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无名岛盟约之后,梁山泊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无形的、沉默的力量。表面的停滞与压抑依旧,但在那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以更加汹涌的姿态奔腾起来。

变化首先发生在水寨。

往日里,水军喽啰们除了例行巡哨,大多时候便是聚在船上赌钱喝酒,或是修补渔网,透着几分闲散。但如今,天色未亮,薄雾还笼罩着苇荡时,低沉而有力的号子声便开始在各处港汊间响起。

一条条大小战船被拖出隐蔽的水湾,船板被重新加固,破损处被仔细修补。阮小七甚至亲自带着几个老船工,将几艘作为主力的艨艟战舰的船底重新刷了桐油,那刺鼻的气味混合着水汽,弥漫在清晨的空气里。

操练也不再是敷衍了事。在李俊和阮小二的调度下,船队被分成数个支队,在复杂的芦苇水道间进行穿插、包抄、合围的演练。没有震天的喊杀,只有令旗的挥舞,船桨划破水面的唰唰声,以及头领们压低了嗓音的指令。张横、张顺兄弟则带着一队水性最好的儿郎,如同鬼魅般潜入冰冷的水中,练习水下潜行、凿船等隐秘战术。

阮小七像是换了个人,往日里的浮躁跳脱被一种专注的狠厉所取代。他赤着上身,露出精瘦却肌肉虬结的脊背,亲自站在船头,指挥着座船在狭窄的水道间做出各种急转、迂回的高难动作,引得手下喽啰们既心惊又佩服。

步军各寨的变化同样明显。

原本空旷的校场上,再次出现了操练的身影。只是这操练与往日大不相同,不再是简单的列队冲杀,而是分成了更多的小队,在林冲借鲁智深、刘唐等人之口传达的“新操典”指导下,进行着更为灵活机动的战术配合。或是依托营寨矮墙进行防守演练,或是在山坳林地间进行潜伏、突袭的模拟。

刘唐带着他那一营性子最彪悍的步卒,专攻山地攀爬与近身搏杀。他本人更是如同疯魔了一般,整日泡在校场,将一柄朴刀舞得呼呼生风,汗水混着尘土将他那件红色的号坎浸得深一块浅一块。

就连后山的匠作营,也透出一股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氛。往日里只是打造、修补些普通兵刃和农具的炉火,如今日夜不息。在鲁智深以“整备军械,以防不测”的名义督促下,铁匠们挥汗如雨,将库存的生铁打造成更多的枪头、箭簇。负责制作弓弩的工匠,也被要求加快进度,一批批制式步弓和弩机被悄悄检验、分发下去。

林冲本人,则更加深居简出。他依旧住在那个僻静的小院,但院中那棵老槐树下,时常能看到他持矛而立的身影。他不再仅仅是演练林家枪法的套路,更多的时候,他是在沉思,矛尖随着他的心意,时而如毒蛇出洞,迅疾刁钻;时而如大江奔流,凝重磅礴。他在适应这具身体肌肉记忆的同时,更在将前世统帅千军万马的战阵经验,融入这具身体的武艺之中。

他偶尔会去各营走动,但从不指手画脚,只是静静地看着。看到水军操练时,他会对李俊微微颔首;看到步军演练新的小队战术时,他会对刘唐投去赞许的目光。他很少说话,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督促和肯定。

这种变化,自然瞒不过宋江和吴用的耳目。

聚义厅后厢,宋江的眉头再也没有舒展过。他听着戴宗汇报各营“异常”的操练情况,听着探子描述水寨战船频繁调动,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

“兄长,林冲他们……这是要拥兵自重啊!”吴用放下羽扇,语气沉重,“什么整备防务,分明是在积蓄力量,以待时机!再这样下去,只怕这梁山,真要姓林了!”

宋江烦躁地站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我又何尝不知?可……可又能如何?如今圣旨已下,朝廷步步紧逼,兄弟们人心惶惶,林冲他……他占着理啊!我们若此时强行制止,只怕立刻就要激起兵变!”

他走到窗前,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色,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嘶哑:“学究,我们……我们是不是真的走错了?”

吴用沉默了片刻,缓缓道:“事已至此,悔之晚矣。为今之计,唯有两条路。其一,立刻向朝廷服软,全力推动招安诸事,哪怕牺牲部分兄弟利益,也要先将名分大义抓在手中,再图后计。”

宋江猛地转身,脸上肌肉抽搐:“不行!如此一来,我宋江成什么了?出卖兄弟的小人吗?阮小二、李俊他们第一个就不会答应!林冲更会借此发难!”

“那就只剩第二条路了,”吴用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拖!继续拖!朝廷那边,我们依旧虚与委蛇,能拖一日是一日。山寨内部,我们也不能坐视林冲坐大。兄长可借‘安抚使’之名,重新整饬兵马,将卢俊义、关胜、呼延灼等头领的部属牢牢抓在手中。同时,可暗中拉拢那些尚且摇摆不定的头领,如李应、徐宁等人,许以好处,分化林冲之势。”

宋江停下脚步,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但随即又黯淡下去:“卢俊义、关胜他们,或许还能听从号令。可那些摇摆之人……如今林冲势大,他们未必肯向我们靠拢啊。”

“事在人为。”吴用捡起羽扇,轻轻摇动,“只要许下的好处足够动人,总有人会心动。况且,林冲所为,毕竟有违‘忠义’,并非所有人都愿意跟着他一条道走到黑。”

就在宋江与吴用密谋分化拉拢之时,林冲也并未闲着。

这一日傍晚,他带着鲁智深,悄然来到了后山一处偏僻的匠作坊。这里是专门打造、修复甲胄的地方,空气中弥漫着皮革和铁锈的味道。

负责此处的头领是金钱豹子汤隆,一个身材敦实、沉默寡言的汉子,以打铁手艺精湛著称。他见林冲和鲁智深到来,连忙放下手中的铁锤,在破烂的围裙上擦了擦手,迎了上来。

“林教头,鲁大师。”汤隆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常年与炉火打交道的疲惫。

林冲目光扫过作坊里堆积的皮料和铁片,以及那些正在埋头工作的工匠,点了点头:“汤隆兄弟辛苦。如今山寨整备防务,甲胄兵器乃是重中之重,还需兄弟多多费心。”

汤隆憨厚地笑了笑:“分内之事,教头放心。”

林冲走到一处工作台前,拿起一片已经打造好的铁甲片,用手指弹了弹,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微微皱眉,对汤隆道:“汤隆兄弟,我观此甲片,锻造虽精,但形制厚重,防护虽佳,却过于笨重,不利于步卒长途奔袭与水军船上搏杀。”

汤隆愣了一下,他打了一辈子铁,造的甲胄都是这个样式,从未有人提出过异议。他疑惑道:“教头的意思是?”

林冲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拿起旁边一块木炭,在粗糙的桌面上快速勾勒起来。他画出的是一种更为轻便、甲片更小、通过皮绳串联的札甲样式,并在关键部位,如胸口、肩臂处,标注了加强防护的示意。

“可否尝试打造此种甲胄?”林冲放下木炭,看向汤隆,“甲片可稍薄,但需淬火得法,保证韧劲。如此,既能减轻负重,使弟兄们行动更迅捷,亦能提供足够防护。”

汤隆凑过去,仔细看着那从未见过的甲胄图样,眼中渐渐露出惊异和思索的光芒。他是行家,一眼就看出这种甲胄设计之精妙,兼顾了灵活与防护,绝非寻常匠人能想出的。

“妙啊!”汤隆忍不住赞叹一声,随即又有些为难,“只是……这等精细做法,颇为耗时,且对铁料要求更高,如今库中存货……”

“铁料之事,我来想办法。”林冲淡淡道,“你只需挑选得力人手,秘密尝试打造。先做出几套样品,看看效果。”

“是!教头!”汤隆眼中燃起一种遇到知音和挑战的兴奋,重重抱拳。

离开匠作坊,鲁智深摸着光头,不解地问:“兄弟,你怎地还懂这些铁匠活计?”

林冲望着天边最后一抹残霞,目光悠远:“为将者,不知兵械之利,如何能尽士卒之勇?”

他前世执掌天策府,麾下能工巧匠无数,对军械改良本就极为重视。如今重活一世,更要将这些经验,用于打造一支真正能战、敢战的强军。

夜色降临,梁山泊各处营寨渐渐安静下来。但在那寂静之下,是无数被重新点燃的斗志,是悄然绷紧的弓弦,是默默磨砺的刀锋。

砺剑无声,却终有出鞘饮血之日。这梁山的未来,已在无声无息中,滑向了那条截然不同的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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