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过后，城市像是被彻底清洗过一遍，空气清新，阳光刺眼，带着一种不近人情的明亮。
林舒寒没有去公司。
她把自己关在公寓里，拉紧所有窗帘，隔绝了外面那个仿佛一切如常的世界。房间里一片狼藉，空酒瓶东倒西歪，如同她此刻混乱不堪的内心。
苏婉最后那双冰冷绝望的眼睛，和她决绝走入雨中的背影，像一场永不落幕的电影，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每一次回想，都伴随着心脏被撕裂般的剧痛和几乎将她淹没的悔恨。
【林舒寒OS：结束了……她说的对，我们之间，只剩下互相折磨。】
她蜷缩在沙发角落，怀里紧紧抱着一个从储藏室带回来的、属于五年前苏婉的旧文件夹——里面只有几份无关紧要的实习生报告，却是她现在唯一能抓住的、与那个被她弄丢的女孩有关的实物。
酒精无法麻痹痛苦，只能让她在短暂的昏沉后，更加清晰地感受到那份失去的空洞。她想起苏婉说她“心安理得的遗忘”，想起苏婉质问她“凭什么”时那崩溃的眼神……
是啊，她凭什么在造成那样深的伤害后，还奢求对方的原谅和回头？
她甚至……连补偿的资格都没有。
因为苏婉失去的，是五年的光明、健康和纯粹的爱恋，这些东西，她林舒寒拿什么都弥补不了。
一种深刻的、令人绝望的认知，如同冰冷的潮水，慢慢浸透她的四肢百骸。她不再哭喊，不再哀求，只是沉默地抱着那份文件夹，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
————————————————
与此同时，苏婉递交了辞呈。
不是通过邮件，也不是通过HR，而是一封打印好的、简洁到只有一句话的纸质信函，由同城快递直接送到了林舒寒的公寓门口。
【辞职信】
林总：
本人苏婉，即日起辞去澜海科技一切职务。
苏婉
没有日期，没有客套，甚至没有一句“感谢公司培养”。只有冰冷的、公式化的通知，带着一种彻底的、不留余地的决绝。
林舒寒拿着那封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信，手指颤抖，最终无力地滑落在地。
她连当面向她递交辞呈，都不愿意了。
【林舒寒OS：她是要彻底从我的世界里消失……】
这个认知，比任何指责和报复，都让林舒寒感到恐惧。
她几乎是立刻抓起手机，拨通了苏婉的电话——这是她能找到的、唯一的、直接的联系方式。
“嘟……嘟……”
漫长的等待音，每一声都敲击在林舒寒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就在她以为不会有人接听时，电话通了。
对面一片沉默，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苏婉……”林舒寒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卑微的乞求，“别走……至少……别用这种方式离开……”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苏婉平静无波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林总，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了。”
“有必要！”林舒寒急切地打断她，语速快得像是在害怕下一秒就会被挂断，“我知道我没资格求你原谅……我知道我错得离谱……我不求你回到我身边，我只求你……别这样消失……让我知道你还好……让我……有机会……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
她说得语无伦次，几乎是放下了所有的尊严和骄傲。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久到林舒寒以为苏婉已经离开了，心脏一点点沉入深渊。
然后，她听到苏婉轻轻地、几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那声叹息，像羽毛一样轻，却让林舒寒的心脏猛地揪紧。
“林舒寒，”苏婉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几不可查的疲惫，“我们都该向前看了。”
“纠缠于过去的恩怨，对你，对我，都是一种消耗。”
“我花了五年时间活在对你的恨意里，很累。现在，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你也是。放下吧。”
她的语气，不再是冰冷的拒绝，而是一种……带着劝诫意味的、近乎残忍的清醒。
林舒寒的眼泪无声地滑落。
她听懂了。
苏婉不是在惩罚她，而是在……放过她自己。也顺便，放过他。
这是一种比恨意更决绝的态度。
“我……”林舒寒哽咽着，还想说什么。
“再见，林舒寒。”
苏婉轻声说完，没有给她再开口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听筒里只剩下“嘟嘟”的忙音，像是一曲终了的挽歌。
林舒寒握着手机，保持着接听的姿势，僵立在原地，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最终，她缓缓放下手臂，看着窗外明媚得过分的阳光，眼神从最初的痛苦绝望，慢慢变得空洞，然后，一点点沉淀为一种深不见底的、带着痛楚的……清醒。
苏婉说得对。
她们都需要向前看。
停留在原地，舔舐伤口，或者互相撕咬，都只会让伤口溃烂，永无宁日。
她犯下的错，她将用余生去背负。
而苏婉，值得拥有一个全新的、没有她阴影的人生。
这或许，是她现在唯一能為苏婉做的事情。
林舒寒弯下腰，捡起地上那封辞职信，小心翼翼地抚平褶皱，然后拉开抽屉，将它和那个旧文件夹放在了一起，锁好。
像是封存了一段不堪回首、却又刻骨铭心的过去。
她走到窗边，猛地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刺眼的阳光瞬间涌了进来，照亮了满室的狼藉，也刺痛了她红肿的双眼。
她眯起眼，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和人群，看着这个庞大而冷漠的城市。
苏婉走了。
带着满身的伤痕和被她辜负的五年。
而她的生活，还要继续。
澜海科技需要她，那些依靠她吃饭的员工需要她。
她不能倒下。
林舒寒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尽管那背影依旧带着难以言说的脆弱和孤独。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助理的电话，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只是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沙哑和疲惫。
“帮我取消今天所有的安排。另外，通知各部门总监，明天上午九点，召开季度战略复盘会。”
挂掉电话，她走进浴室，看着镜中那个憔悴不堪、眼窝深陷的女人。
“林舒寒，”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轻声说，“从今天起，你要学会……一个人活着。”
爱如烈火，曾将她燃烧殆尽。
如今，烈火已熄，只剩余烬。
而她，必须在这片灰烬中，寻找属于自己的……新生。
故事的这一页，已经被暴雨冲刷干净。
下一页，是空白。
等待着时间，去慢慢书写。
或许再无交集。
或许，在未来的某个转角，命运会给出另一种答案。
但无论如何，那个叫做苏婉的女孩，和她带来的这场席卷一切的爱恨风暴，都将永远烙印在林舒寒的生命里，成为一道无法愈合、却也无需再愈合的……美丽伤痕。
——第一卷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