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五，宜嫁娶。
迎亲队伍所过之处，群民争相围观，为了挤上前排，不时发生踩踏误伤，不过是出来看一场热闹，莫名惹上几宗官司。
无怪群众如此热情，实在是，秦鸾如今太出名了，乃是差点与帝王成为夫妻的废后。
寻常女子与人议亲失败，都能让人扒出来找找乐子看，何况她的议亲对象是帝王。
众人都怀揣着一种隐秘的期待来围观婚礼，为了拥有更好的围观视野，好事者将沿街的酒楼二层包间全部预定。
卖馄饨的老头奇道：“不是说，要黄昏时候才迎亲吗？怎么一大早就要成婚了？”
“糟了，老王订的酒楼包间白订了！快，去老王家找他，就说婚礼提前开始了！”
一时间，人群骚乱起来， 被这突然提前的婚礼给打得措手不及。
两家的距离不算很远，轿夫一个时辰的脚程就到了。若是坐马车，半个时辰便可达。
秦鸾被闻持危的手牵着，搀扶着跨火盆，入了大门。
她感觉到，自从踏入闻府大门，周遭的声音顿时低下去了许多，没有那么闹腾了，早听说闻府家风肃清，宾客都不敢造次。
她有些好奇，很想掀了头上的喜帕瞧一瞧，但她不敢，她能感受到许多双眼睛盯着她的后背瞧。
她这厢拜完堂，被送入洞房，皇宫中帝王才悠悠转醒。
雍岐昨夜罕见的失眠了，他想了许多事，关于西川，关于秦鸾。
他从纷杂的记忆一角，找到他跟秦鸾的初识。
那时是万寿节，父皇寿辰，他难得被召回京。回京的必经之途，是要经过冀州。
他已经在那片蛮荒之地待了太多年，骤然回归，一眼被这繁华的都城迷了眼，也被这漂亮得像小仙女的姑娘惑了心。
她在长街上与兄赛马，为求赢，竟用金钗刺入马臀，以致马痛而狂奔，却也带来了危险。
是他飞跃而上，将她强抱下马。
秦阳后怕极了，又舍不得骂她，一张脸憋得通红。秦鸾不知所措地低着头，乖乖认罚的模样。
秦阳向雍岐郑重道谢，之后热情邀请他回府上宴饮。
他承认，初见时为她而惊艳，喜欢她的勇敢，喜欢她的乖软，喜欢她的胆大妄为。
后来这份喜欢，在他得知她就是冀州提督的掌心明珠后，就变了。
因为她父亲掌冀州兵马，他后来对她的一切娇宠，也掺入了刻意讨好的意思。
如今他功成名就，他终于想起了被他藏在记忆角落中的那抹初心。
秦鸾，是他曾喜欢过的姑娘。
他忽然起身，叫来福公公，“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禀陛下，已经午时了。”
“也不早点叫醒朕！”雍岐立即下榻穿衣，有宫女进来服侍他更衣，他都嫌她们动作慢，匆匆穿上了便服就要出门。
雍岐便服出宫的消息，苏兰薇很快就知道了。
她勾起唇角，就知道他会坐不住。“多派几个侍卫，看好陛下，莫让他做出有损皇家声誉的事来。”
到底是身份不同了，他不得随意抛头露面，便只好坐上了马车出行。
车夫是他的御前大侍卫，恐他受颠簸，不敢行驶太快，尽挑一些清静平坦的路走。
雍岐坐在车里，扯开折扇扇风，心里焦灼得不行。
赐婚圣旨是他下的，婚期是他随口一说的，他自然知道，此时距离成婚吉时还有两个时辰。
明明还来得及，但不知为何心底总有些不安定，让他恨不得跳下车，直接骑马去秦府。
他深呼吸，指腹盘着菩提手串，试图平静。
还来得及，他心说。
辇车停在秦府门口，他立刻掀帘下车，低头时，满地残红映入眼帘。
是爆竹炮仗燃过的痕迹，代表着热闹喧嚣已经落幕。
紧绷了那么久的弦终于断了。
他的御前侍卫赶忙追问秦府门人，“你们家小姐，何时出阁的？”
门人见他们神色不善，并没有惧怕，他们可是将门之人，从前称霸冀州，就没有怂过谁。
直接答：“你们来晚了，我们小姐辰时就出阁了！”
雍岐脑袋一空，辰时？竟是辰时！
那就是天刚亮就出嫁了，被闻家的迎亲队伍接走了。他怔愣地抬起头，移至中空的烈日好似在嘲笑他。
“主子，去闻府吗？”侍卫小心地请示。
“不必了。”天刚亮就已经出嫁，而今已是晌午。堂早就拜完了，甚至已经入了洞房……
雍岐神思恍惚，面上却越发冷凝，看不出情绪。
他准备往回走时，一道娇柔声音叫住他。
“日头毒辣，您进来饮一杯茶再走吗？”
他本不欲理会，然而抬头那一瞬，见到她与秦鸾略有几分相似的眉眼，他身形一顿，“……可。”
……
秦鸾累极，一屁股坐在柔软的婚床上，就再也不想起来。
幸好她此刻不用起来，她的任务就是乖乖坐在床上，等夫婿应酬完回来揭盖头。
她刚才一坐，便坐到铺在床上的花生、红枣。她顿时起念，等房里人都出去了，她就把床上的红枣莲子剥了吃！
她听见她的夫婿开口——
“你在这等着，我去去就来。”闻持危温声说，假装没看见她的小动作。
她手背在后面，偷偷摸了一颗桂圆。“嗯嗯，你去吧，我……我会等你的！”
他手虚握成拳，掩唇低笑着离去。
“呼——他终于走了！”秦鸾立即掀了盖头，招呼陪嫁婢女，“雪竹，雨梅，快，给我剥花生，剥桂圆。”
天还没亮就起来，折腾到现在，她身心疲倦，肚子早饿坏了。
两个婢女对视一眼，只是吃点花生红枣，应当没什么？
突然，门被敲响。
“大少奶奶，我们给您送吃食来了。”
秦鸾眼睛一亮，示意雪竹出去拿。
雪竹接过装着吃食的篮子，一边笑着试探道：“多谢两位姐姐了，这里两个红包，你们拿去吧。”
那两个大丫头赶忙退后一步，推辞道：“这是大公子命我等给大少奶奶准备的，你要谢，便谢大公子吧！”
说着，笑着退下了。
竟是闻持危为她准备的？秦鸾有点懵，望着桌上的四碟小菜——
猪蹄煨火腿，红烧辣鸡翅，青椒牛肉丝，红豆牛乳酪……他未免，太了解她了吧？
雪竹替她高兴，“姑爷十分爱重小姐呢。”
秦鸾听着有些窘，只埋头干饭。吃饱喝足后，她这时便想起了嫂子冯氏婚前塞给她的神秘礼物。
当时嫂子说让她洞房夜再看，现在，她终于可以揭晓了！她开心又兴奋。
“对了，大嫂可给你们密钥了？”她才想起来那个神秘盒子很是难打开。
雪竹和雨梅都摇头。“这些天少夫人都在忙着您的婚礼，怕是疏忽了。”
“无妨，咱们摔了试试。”她下了决定，就搬起盒子往地上一砸。
盒子出现了裂缝，她失望，抱起再砸，这下终于把盒子摔成两半，里头的画册便露了出来。
秦鸾没看清，只依稀认得那画的是人像，好像是一男一女的，用的彩色颜料。
她正弯腰去拾起，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先她一步伸出，将画像捡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