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铭哥儿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直直扎进我心口。
他站在宋轻轻身侧,小眉头皱着,满眼都是对我的失望。
仿佛有我这样一个娘亲,是他天大的耻辱。
这样嫌弃的话,这些年我听他说过无数次。
有时是在学堂被同窗嘲笑了“你娘亲是傻子”,他回家摔碎了我精心做的点心。
有时是我笨拙地想给他梳发,他却猛地躲开说“你梳得不好看,像个疯子。”
可没有哪一次,心像此刻这样疼。
我望着他,忽然就想,或许我本就不该是他的娘亲。
若是若当年在庆功宴上,我没有扑过去替宋临萧挡下那杯毒酒。
如今,我可能还是个因为冲撞贵人被关在铁笼里的痴傻奴役。
可我偏偏替他挡了。
那时,人人都觉得我肮脏卑贱,是想攀附权贵。
唯有宋临萧拨开人群,将我从牢笼里带了出来说:要娶我为妻。
他一句话,让满京城的人都惊掉了下巴。
老夫人气得卧床不起,指着我的鼻子骂“痴傻卑贱”。
她说宋临萧娶我不过是报恩做样子。
可成婚后,我的日子却甜得像浸了蜜一样。
那几年里,宋临萧待我极好。
明明是众人口中冰冷无情的将军,却会在我做噩梦惊醒时轻轻拍着我的背哄我入睡。
哪怕我不懂府中规矩闹了笑话,他从不责怪,甚至当着全府人的面发誓,此生只我一人。
后我怀了铭哥儿,他更是小心翼翼地护着我,连走路都要亲自搀扶。
那时所有人都羡慕我。
说我傻人有傻福,能得将军这般疼宠。
我信了,满心欢喜地以为能和他相守一辈子。
可这份幸福,在铭哥儿四岁那年碎了。
边关传来消息,说宋临萧战死沙场,尸骨无存。
我抱着铭哥儿在灵堂前哭了三天三夜,差点跟着去了。
也是从那时起,府里的人看我的眼神变了。
他们可怜我,铭哥儿却开始疏远我,甚至总偷偷跑出去一整天让我担惊受怕。
好在夫人们可怜我,时常来府中帮衬。
老夫人也收起往日厌恶,拉着我的手安慰我说:我还有铭哥儿。
靠着这份念想,我撑了三个月。
而今日,是我的生辰。
从前,我身边总有宋临萧,总有人陪。
我不习惯一个人,想让铭哥儿陪着。
可他却又背着我偷偷溜了出去。
我慌慌张张地追过来,却见他跑到了城外宋轻轻住的别院。
撞见了本该“战死”的宋临萧将狐裘温柔地披在了宋轻轻身上。
那一刻,我知道,宋临萧没死。
铭哥儿的话更是让我明白。
他的“战死”是假的。
对我的好是假的。
就连那句“此生只你一人”的誓言,也是假的。
他从始至终爱的,只有宋轻轻这个养妹。
而我,不过是他用来堵住世人悠悠之口、给将军府一个交代的幌子。
此刻,我接受了一切。
我只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然后把铭哥儿带走。
可就在我再次攥住那小小的手腕时。
铭哥儿挣扎着从怀里掏出一支碧玉簪递给了宋轻轻。
“小姑,这是我给你买的礼物。”
“我以后会常来看你的。”
他认真许诺,我却愣住,指尖开始颤抖。
那支簪子,是我亲眼瞧着铭哥儿藏在枕下的。
下人告诉我,那是铭哥儿给娘亲准备的礼物。
为此,我刻意装作不知,满心期待了好些天。
却没想到,这份“惊喜”会在我生辰时落在我最讨厌的人手中。
原来,连我的儿子,也像宋临萧一样,满心满眼都是宋轻轻。
脑海里再次响起成全二字时,我心口发涩,忽然就没了力气。
缓缓的,我松开了攥着铭哥儿的手。
“既然你喜欢宋轻轻,那便让她做你娘亲吧。”
我什么,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