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宫。
砰!
御案震颤。
朱元璋气得怒不可遏,声音如雷:“允炆这样说的,说他不如老四?”
“这就是咱寄予厚望的好大孙?这他娘的跟宋朝赵家皇帝有什么区别,朱允炆,不配做朱家子孙!”
刘三吾和锦衣卫指挥使宋忠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喘。
朱棣还未刀兵相向,只是以势压人,便让允炆亲口说出说出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四叔更合适当大明的皇帝。
难怪朱元璋气得高血压都出来了,血红的眼睛似要吃人。
“标儿若在,如果有人敢如此逼迫于他,他定会拔剑相向,便是拼个鱼死网破,也绝不会说出这等话来。”
提及朱标,他的胸口便像堵了一团棉絮,闷得发慌。
那个温文尔雅,有明君典范,人人拥戴的太子,怎么就离他而去了啊。
而眼前这个孙子,空有其表,却无其骨。
刘三吾也跟着长叹一口气,暗自摇头,“太孙终究不是懿文太子殿下。”
朱元璋缓缓闭上眼,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死了。
“咱杀了那么多功臣,拔了那么多刺,就是怕他将来受欺负。可到头来,这孩子就是一个软蛋,废物!”
“反观老四,手段是狠了点,可这股子气魄,这等掌控局面的本事,像咱。”
今日,朱棣在西宫门外那场声泪俱下的祭奠,在东陵对朱标的深切惦念,想起这些,朱元璋心里总算好受了一些。
“帝王之道,本就是恩威并施。”
刘三吾和宋忠相视一眼,心中暗暗咋舌,陛下这是彻底认可燕王了?
刘三吾还是硬着头皮,试探性问了一句:“陛下,燕王虽有才干,但他起兵谋反,终究名不正言不顺。”
朱元璋冷哼一声,目光如电。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自古皆然!咱当年起兵,在那些元朝人眼里,不也是乱臣贼子?可咱打下了江山,咱就是正统!”
他顿了顿,语气稍缓,“再说,老四打的是奉天靖难的旗号,诛的是齐泰、黄子澄那几个奸佞小人。允炆这孩子,被他们蛊惑,差点把咱朱家的江山折腾没了。老四此举,也算是替咱清理门户了。”
说到这里,朱元璋眼底抹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咱这一生,杀伐决断,从不后悔。唯独在立储这件事上,或许,咱真的错了。”
好在假死一次,有了第二次选择的机会。
可当朱元璋暗自庆幸的时候,下一刻,人就麻了。
宋忠又禀报了一事,朱棣要大办国丧,厚葬朱元璋。
朱元璋顿时瞪大了眼睛,“老四要给咱大办丧事?咱还没死呢,他这是要把咱埋了不成?”
宋忠头皮发麻,小心翼翼地说:“陛下,燕王殿下说,这是为了彰显孝心,让天下人看看……”
“看个屁!”
朱元璋气得吹胡子瞪眼,在殿内踱来踱去,
假驾崩,要玩脱的节奏啊。
“宋忠,回头你把礼部尚书任亨泰找来,咱有话要跟他讲。”
过去一个月来,朱允炆以及后宫嫔妃都要来哭祭,都被宋忠和刘三吾给搪塞过去了。
可一直这样,终究不是办法。
但朱元璋还想继续假死下去。
朱允炆不行,他也得观察一下,朱棣治国行不行。
宋忠刚要退下,忽又想起一件事。
“陛下,还有一事,燕王殿下把方孝孺放了,但要将齐泰、黄子澄等人斩首示众。”
闻言,朱元璋,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如覆寒霜。
“他们教唆允炆削藩,逼得咱儿子反目,骨肉相残,一群误国误民的奸贼,杀了才好!”
毕竟都是文人,刘三吾听不下去了,叩首求情,“陛下,齐、黄几人虽有过错,可也是为了帮太孙稳固朝政,并非真心作乱啊。杀了他们,怕是会寒了士子的心。”
朱元璋却不以为然,“不杀他们,老四靖难此举无名!杀了齐泰、黄子澄,他才是除奸佞、安社稷的功臣,留着他们,他就是谋逆夺位的反贼。”
“至于方孝孺,如果换成咱,早成全他,诛他十族了,老四已经够仁慈的了。”
……
南京,菜市口,乌云低垂,天色如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杀气。
街口被燕军层层围住,将看热闹的百姓拦在三丈外。
刑台上,齐泰、黄子澄、练子宁、景清等人被粗麻绳反绑,衣衫褴褛,狼狈跪地。
齐泰鬓发凌乱,却仍昂首不屈,目光如炬,死死瞪着前方。
黄子澄面如死灰,嘴唇哆嗦,不知是冷还是怕。
今日,朱棣就将他们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要不然,文武百官还以为他很好说话呢。
不多时,一队燕军簇拥着文武百官匆匆而来。
朱棣有令,在京官员,无论官职大小,必须到场观刑,不得有误。
户部尚书郁新昨夜偶感风寒,正披着厚氅咳嗽,仍被半扶半架着,强行带到刑场。
一位老翰林年近七旬,腿脚不便,燕军直接找了副藤椅抬到菜市口。
朱棣说了,“观刑乃辨忠奸、明是非之举,凡在京官员,缺一不可。”
没人敢缺席,没人敢违令。
监斩官是凤翔侯张龙,大明开国功勋里仅存的几人之一。
他站在刑台旁的高台上,目光扫过台下垂首敛目的百官。
“齐泰、黄子澄,尔等蛊惑太孙,挑唆宗亲相残。今日斩你们于菜市口,既是告慰先帝在天之灵,也是警醒天下人,乱政者,纵有高官厚禄,亦难逃国法!”
他扔出令牌,声如洪钟,“午时三刻已到,斩!”
话音落,刽子手高高举起鬼头刀,寒光在阳光下一闪而过。
咔嚓!
利刃入肉断骨,鲜血喷涌而出,溅落在刑台的木板上,瞬间染成一片猩红。
咚!咚!咚!
几颗头颅相继滚落,在木板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然后缓缓滚动,停在刑台边缘。
血雾弥漫,血腥味浓得刺鼻,顺着鼻腔喉咙,直灌入肺腑,令人作呕。
一位年轻的翰林脸色惨白,双腿一软,若非身旁同僚眼疾手快将他扶住,早已瘫倒在地。
平日以刚正不阿著称的御史们,此刻藏在衣袖里的手也在颤抖,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无人敢抬头,无人敢出声。
整个刑场寂静得可怕,只有呼啸的风声和偶尔传来的几声压抑的咳嗽。
高处,朱棣看着百官一个个胆战心惊,惶惶不安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要的就是这效果。
今日这一刀,不仅要斩奸佞,以正靖难之名,更要百官心里清楚,自己不介意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