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厢体匀速下降，镜面倒映出两人并肩而立的身影。林染双手交握放在身前，指尖微凉——从陆明开口问起辞职信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藏了两个月的秘密，恐怕再也瞒不住了。
走出公司大楼，晚风吹散了办公区的沉闷，却吹不散林染心头的紧绷。陆明拉开副驾车门的动作自然流畅，就像过去几次加班送她回家时一样。林染弯腰坐进车里，目光落在中控台上那个熟悉的银色钥匙扣上——那是个磨得发亮的小蘑菇挂件，和她初中时送给同桌的那个，一模一样。
这个发现并非偶然。早在她入职明创的第二周，跟着部门同事去总裁办公室汇报方案时，就瞥见了陆明办公桌一角的毕业照。照片上，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缩在角落，洗得发白的灰色外套和乱糟糟的头发，与记忆里那个总被她偷偷叫做“发霉小蘑菇”的同桌重合。后来几次加班，陆明递过来的热牛奶总记得她不爱加糖，讨论设计方案时会随口说出她初中时提过的“光影要像清晨教室的阳光”，甚至在她崴脚那天，脱口而出的“你还是这么冒失”，都让她一次次确认——眼前这个气场强大的总裁，就是初二下学期突然转学、杳无音信的陆明。
她选择隐瞒，一半是不敢置信，一半是刻意回避。当年那个沉默寡言、连回答问题都要红着脸的男生，如今成了站在行业顶端的领导者，这种身份的落差让她局促；更重要的是，她怕这份突如其来的“同学关系”，会让公司里本就存在的流言蜚语愈演愈烈，毕竟，没人会相信总裁对一个新人的“特殊”，仅仅是因为九年未见的同桌情谊。
车子驶上主干道，车内没有播放音乐，只有轮胎碾过路面的平稳声响。林染侧头看着窗外，试图用飞逝的霓虹掩饰心绪，却听陆明忽然开口：“那些话，你听了多久？”
林染的心猛地一沉，指尖攥紧了衣角。她知道他说的是那些流言，从周筱筱在茶水间“无意”提起“林染刚来就能接触核心项目”开始，到后来有人说她“每天加班是故意等总裁”，再到上周有人拍了陆明送她回家的照片发在公司匿名群里，说她“靠关系上位”，这些话像细密的针，扎得她连呼吸都觉得疼。
“没……没多久。”她含糊着回应，声音轻得像一阵风，“我没放在心上。”
“没放在心上，会偷偷改简历？会把辞职信递交给王主管，绕开我？”陆明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指节泛白，“林染，你从来不会对流言这么敏感，除非——你觉得那些‘特殊关照’，确实说不清楚，对吗？”
林染的脸瞬间涨红，像被人戳中了心事。她转头看向陆明，对方正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侧脸的线条在路灯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清晰，可她却能从他的语气里，读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是啊，她之所以这么在意那些流言，正是因为她知道陆明的身份，知道他对自己的“关照”并非空穴来风。可她不敢承认，不敢告诉任何人“总裁是我初中同桌”，更不敢告诉陆明“我早就认出你了”——她怕别人说她攀附，更怕这份九年未见的情谊，在现实的猜忌里变了味。
“我不是……”她想辩解，却发现所有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车子在红灯前停下，陆明转过头，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脸上。他的眼神很深，像藏着九年的时光，里面有她熟悉的温和，也有她看不懂的复杂。“你早就认出我了，对不对？”
林染的呼吸一滞，眼眶瞬间红了。她张了张嘴，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过了好久，才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是……入职第三周，看到你桌上的毕业照，我就认出来了。”
说完这句话，她像卸下了千斤重担，却又觉得无比难堪。她低下头，不敢看陆明的眼睛，只能盯着自己的膝盖，小声补充：“我没告诉你，是怕……怕别人误会，也怕你觉得，我是因为知道你的身份，才留在明创的。”
陆明沉默了，车厢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林染的心跳得飞快，她不知道陆明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她虚伪，会不会觉得她利用了这份同学情谊。
过了许久，她听到陆明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没有责备，只有一丝无奈的释然：“我还以为，你早就忘了那个‘发霉小蘑菇’。”
“没有！”林染猛地抬头，眼眶泛红，“我没忘。我记得你总坐在教室角落，记得你数学不好，我给你讲题时你会红着脸说谢谢，记得我在你课本上画小蘑菇，你也没生气……”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哽咽了。那些尘封的记忆，原本以为早已被时光冲淡，可此刻提起，却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她记得陆明转学那天，她去他座位上找他，只看到空荡荡的桌面和一本夹着枫叶的数学课本，那片枫叶，她至今还夹在自己的初中笔记本里。
“我找了你九年。”陆明的声音忽然变得沙哑，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银色的小蘑菇钥匙扣，放在掌心，“这个，你送我的，我一直带着。转学那年太匆忙，没来得及告诉你，我走了之后，一直想找你，可你家搬了，联系方式也换了，我只能每年都去原来的学校问，去我们以前住的小区打听……”
林染看着那个磨得发亮的钥匙扣，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她没想到，自己当年随手送的一个小礼物，他会珍藏这么久；更没想到，他竟然找了自己九年。
“对不起。”她哽咽着说，“我应该早点告诉你，我认出你了。我不该因为那些流言，就想逃避，就想辞职……”
“别说对不起。”陆明摇了摇头，伸手递给她一张纸巾，“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以为默默照顾你，就能帮你避开麻烦，却没想到反而让你陷入了流言，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绿灯亮起，陆明重新发动车子，目光里多了几分坚定：“林染，流言之所以能伤害你，是因为我们都在刻意隐瞒。从明天起，我会在公司公开我们的关系——不是什么‘特殊关系’，而是分开九年、重新相遇的初中同桌。我要让所有人知道，你能留在明创，能负责‘城市青年’项目，靠的不是我，是你自己的能力。”
林染看着陆明的侧脸，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她知道，陆明这个决定，需要很大的勇气，也可能会引来更多的议论，可他却愿意为了她，打破这份刻意的隐瞒。
车子继续行驶在夜色中，林染的心里却豁然开朗。她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忽然觉得，那些曾经让她辗转难眠的流言，那些让她想要逃离的委屈，在这份跨越九年的情谊面前，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原来，有些相遇，是时光早已注定的安排；有些情谊，就算隔了九年，也依旧能在岁月里，开出温暖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