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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意识如同被无形之手从混沌中捞出,重新塞回熟悉的容器。

陆见微睁开眼,白色天花板,灰蒙窗外。

嗒,嗒,嗒……

门开,护士,餐盘,标准微笑,永恒差一分十点的表。

“陆先生,早上好。该用早餐了。”

一切如常。循环再次重置。

但陆见微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同了。上一次循环结束时,护工那冰冷而复杂的注视,如同数据残留,印在他的感知里。这个系统,记住了他。

他没有丝毫沮丧,反而有种实验进入新阶段的期待。他快速吃下面包,喝光水,忽略那碗糊状物。体力与清晰的头脑是首要资源。

广播响起,他随着人流走向庭院。

阳光依旧虚假,队列依旧沉默,领操员依旧如同精密仪器。

音乐前奏响起的那一刻,陆见微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其微弱的、与以往不同的“张力”。仿佛整个系统,都处于一种隐形的戒备状态。

他没有立刻行动。前奏音乐中,他如同最标准的病人,立正站好。

第一节,“伸展运动”。

领操员抬手,病人抬手,动作整齐划一。

陆见微也抬手了。但他的手臂抬起路径,并非直线,而是带着一种微妙的、波浪形的韵律,如同在水中缓慢划动。幅度、最终姿态都与标准无异,但过程……充满了个人风格的“艺术加工”。

嗡……

低沉的干扰音再次出现,比上次微弱,但确实存在。

他身旁的几个病人,动作出现了极其细微的颤抖,像是信号不良。他们努力维持着标准,但眼神中那麻木的冰面,似乎裂开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缝隙。

领操员的目光扫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确认”意味。

陆见微面无表情。这只是热身。

第二节,“扩胸运动”。

标准动作是双臂曲肘后拉,扩胸。

陆见微在做到扩胸动作时,没有简单地后拉,而是将身体微微后仰,双臂展开的幅度略大于标准,配合着一个极其短暂的、仿佛陶醉般的闭眼动作。

像一个笨拙的、试图融入集体的芭蕾舞者。

这一次,干扰音明显了一些。他前方和侧后方,至少有五六个病人的动作出现了明显的不同步,节奏乱了一拍。他们调整回来时,脸上甚至带上了些许不易察觉的……怒意?仿佛他的行为是一种亵渎。

两名护工开始沿着庭院边缘缓缓踱步,目光如同鹰隼,牢牢锁定着他。

陆见微恍若未觉。他在测试系统容忍度的阈值,也在观察其他病人那被掩盖在麻木之下的、残存的情绪反应。

第三节,“踢腿运动”。

音乐节奏加快。

陆见微的“表演”升级了。他的踢腿不再是简单的抬起放下,而是加入了某种……弹跳式的、充满活力的变奏。每一次踢腿,身体都随之轻微跃起,落地时脚步带着一种欢快的、与周围死寂格格不入的弹性。

他仿佛不是在参加强制康复,而是在参加一场无声的个人狂欢。

“滋——啦——”

广播音乐发出了清晰的、类似电流短路的声音!

以陆见微为圆心,小半个庭院的病人陷入了更深的混乱!他们的动作彻底失去了节奏,互相碰撞,有的甚至停了下来,茫然地看着他,脸上不再是纯粹的麻木,而是混合了愤怒、困惑,以及一丝……被强行唤醒的、久违的“厌恶”!

领操员的动作再次停滞,她站在台上,身体微微前倾,死死地盯着陆见微,那眼神不再是困惑,而是一种冰冷的、程序化的……杀意?

六名护工,包括之前未出动过的,全部动了!他们从四面八方以远超常人的速度合围而来,脸上的微笑彻底消失,只剩下一种要将异常彻底抹除的绝对冰冷。他们的手指弯曲,如同利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抓向陆见微!

危机瞬间升至顶点!

陆见微的心脏平稳地跳动着。计算中。

就在六双手即将把他撕碎的刹那——

他所有的“狂欢”动作瞬间收敛。

他的身体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然后,在下一个音乐节拍响起的瞬间,精准无比地、完美无瑕地做出了当前节拍对应的——“体转运动”标准动作!

腰部扭转,手臂摆动,角度、力度、节奏,无可挑剔!甚至比领操员此刻因为系统干扰而略显迟滞的动作,更加标准!更加完美!

他从一个“破坏共识的病毒”,瞬间切换成了“共识的完美典范”!

轰!

仿佛能听到系统逻辑崩溃的无声巨响。

六名护工的动作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全部僵死在距离陆见微身体不到十厘米的地方!他们的手臂伸展着,手指弯曲着,脸上的冰冷杀意与强行回归的程序化微笑剧烈冲突,导致他们的面部肌肉开始不自然地抽搐、扭曲,甚至发出了细微的、类似机械过载的“嘎吱”声。

他们的处理核心,显然无法在瞬间处理如此极端的行为切换和逻辑悖论。

目标从极高威胁度,瞬间变为零威胁度(甚至正向标杆)。

攻击指令……取消?维持?错误!正确!

系统过载!系统过载!

护工们僵立在原地,身体微微颤抖,眼中数据流疯狂闪烁,仿佛随时会冒出青烟。

周围混乱的病人,在看到陆见微那完美标准的体转动作后,如同找到了主心骨,混乱迅速平息,他们跟着做出了体转动作,只是动作显得更加慌乱和力不从心。

领操员死死地盯着陆见微,她的动作恢复了,但明显能看出一种“强撑”的僵硬。广播音乐虽然还在播放,但音质变得有些干涩、失真。

整个“永不停止的广播体操”系统,因为陆见微一个人,而变得摇摇欲坠,充满了各种难以调和的错误和延迟。

陆见微维持着标准的动作,眼角的余光扫过那些僵立的护工,扫过领操员强撑的姿态,扫过其他病人眼中那复杂难明的情绪。

他知道了。

他找到了不止一个漏洞。

第一个漏洞,是利用“非标准正确”冲击“集体共识”。

而第二个,更致命的漏洞,就在于系统本身逻辑的“僵化”。它无法快速适应极端的行为切换,无法处理“极高威胁”与“零威胁”瞬间转换带来的悖论。

就像一个古老的程序,面对一个不断在病毒和安全文件之间切换的目标,最终只会导致自身崩溃。

剩下的体操时间,陆见微没有再做出任何出格举动。他就像一个最模范的病人,每一个动作都力求完美,仿佛之前的“狂欢”只是所有人的集体幻觉。

但系统残留的创伤是显而易见的。护工们直到体操结束,才勉强恢复正常,退回到庭院边缘,但他们的动作明显迟缓了许多,脸上的微笑也显得有些勉强。领操员在宣布解散时,声音甚至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类似静电杂音的颤抖。

病人们沉默地返回。但这一次,陆见微敏锐地察觉到,有少数几个病人,在离开庭院时,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那么一瞬。那目光不再是纯粹的麻木或愤怒,而是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于……探究?或者说,是死水中泛起的一丝涟漪。

回到病房,躺回床上。

陆见微没有等待重置的眩晕感来临,而是仔细回味着刚才的一切。

“系统资源被大量消耗。‘修复程序’(护工)与‘规则节点’(领操员)均出现性能下降迹象。”

“其他‘被同化者’(病人)出现初步唤醒迹象,情绪反应复杂化。”

“核心漏洞确认:系统逻辑僵化,无法处理快速极端的行为悖论。”

他缓缓闭上眼睛。

下一次循环,或许不需要再如此“狂欢”了。他需要更精准,更高效。也许,只需要在关键节点,进行一次足够强烈的、瞬间的“共识冲击”与“行为悖论”转换,就足以让这个已经不堪重负的系统……

彻底死机。

而他要做的,就是在系统死机的那个瞬间,找到脱离这个“密室”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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