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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况且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一切都是她的猜测。

上辈子没这回事儿,说不定就是有惊无险,她不能自乱阵脚。

“具体什么情况?跟我说说。”陈桂兰扶着门框,强迫自己站直,声音沙哑,却异常镇定。

小战士没想到她这么快就镇定下来了,心里有点钦佩。

连忙把知道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原来是陈建军带队出海巡逻,返航途中毫无征兆地遇上了海上特大风暴,电台里最后传回来的消息就是请求返航,然后就彻底失去了联系。现在部队已经派出了所有的船只,正在全力搜救。

“团长和政委让我过来跟您说一声,让您……让您有个心理准备,也……也让我看看嫂子的情况。”小战士说到最后,声音都带上了哭腔,“阿姨,您千万要挺住啊!”

挺住?

怎么挺?

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她唯一的儿子,她的命根子啊!

陈桂兰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拧出了血。

她活了两辈子,什么苦没吃过,什么罪没受过。越是天塌下来的时候,她越是不能慌。

她深吸一口气,脑子飞快地转动着。

这件事,绝对、绝对不能让秀莲知道!

她现在是双身子,情绪最忌大起大落。这个节骨眼上,要是受了刺激,一尸三命都有可能!

“我知道了。”陈桂兰抹了把脸,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这件事,先不要告诉秀莲。她胆子小,又怀着孩子,经不起吓。”

小战士愣愣地点头:“……好。”

“你先回去,跟你们领导说,我心里有数。我安排下家里,然后过去一趟,了解一下具体情况。”陈桂兰当机立断。

“婶子,我在院子外等你。”

陈桂兰点点头,深呼吸一口气,转过身走进院子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一副笑容。

她转身推开门,回到屋里。

林秀莲正眼巴巴地坐在床边等她,看到她进来,连忙问:“妈,出什么事了?”

陈桂兰走到她面前,抬手理了理儿媳妇额前的碎发,用自己都觉得陌生的、轻快的语气开口。

“没事,别自己吓自己。是刚才那个小同志搞错了,说我还有个包裹落在码头了,让我去认领一下。”

她一边说,一边拿起挂在墙上的一顶草帽,戴在头上。

“你刚吃完饭,正好犯困,赶紧躺下睡一觉。妈去去就回,说不定回来的时候,还能给你带点新鲜的海鱼。”

林秀莲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看着婆婆镇定的样子,又闻着屋子里饭菜的余香,加上孕期的疲惫感确实涌了上来,她不疑有他,乖乖地点了点头。

“那……那您快去快回,路上小心。”

“知道了。”

陈桂兰应了一声,转身就走,没有再回头。

她怕自己一回头,就再也撑不住了。

走出院门,关上门的那一刻,她强撑的镇定轰然倒塌。

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小战士赶紧上前扶住她,脸色担忧:“婶子你没事吧,要不要在家里休息,找副团长的事就交给我们?”

陈桂兰擦了擦眼角的泪,“不用,老太太这么大年纪了,什么没经历过,受得住。走!”

小战士看了看她,“好。”

陈桂兰跟着小战士,一步一步朝着部队驻地的办公楼走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刀尖上。

海岛的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吹在脸上,黏糊糊的,像是永远也擦不干的眼泪。

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掐进粗糙的掌心里,一阵阵尖锐的刺痛传来,用这种方式,她才能勉强维持着身体的平衡,不让自己在这短短的几百米路上瘫软下去。

她不能倒,绝对不能。

脑子里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在哭嚎,在撕心裂肺地喊着“建军”,另一个则用尽全力,一字一句地编织着谎言。

码头的包裹……对,就是包裹。

是什么包裹呢?是老家寄来的?还是她自己落在船上的?

不,自己落在船上更可信。

里面装了什么?得想好,万一秀莲问起来,不能有半点破绽。

就说是给未出世的孙子孙女准备的小衣服、小鞋子,对,还有几块特意留下的好布料。

这个理由最好。

陈桂兰的脑子飞速运转,将每一个可能被问到的细节都反复推敲,直到它们像真的一样刻在脑子里。

等她走到办公楼下时,后背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透。

团长和政委已经在办公室里等着了,两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脸上是如出一辙的沉痛和歉疚。

办公室里烟雾缭绕,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

“陈大姐……”汪师长站起身,想上来扶她,嘴唇动了动,准备了一肚子的安抚话语,此刻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眼前的老太太,比他想象中要瘦小,也比他想象中要……平静。

她没有哭,没有闹,甚至连一丝寻常家属该有的崩溃都没有。

她只是摆了摆手,拒绝了汪师长的搀扶,自己走到一张椅子前,坐下。

然后,她抬起头,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直直地看向两位领导。

“风暴是几级的?”

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被砂纸磨过,但吐字清晰,异常冷静。

师长和参谋长都愣住了。

参谋长下意识地回答:“……报告是百年不遇的特大风暴,风力超过十二级。”

“失联前,最后的坐标点在哪?”

“在东经110度,北纬18度附近的海域。”

“风暴的中心和走向是怎样的?搜救范围有多大?派了多少艘船?有没有可能被风浪推到附近的无人岛礁上?”

一连串精准得近乎专业的问题,从这个看起来只是个普通农村妇女的口中问出,让办公室里两个身经百战的男人,都感到了巨大的震撼。

他们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肃然起敬。

参谋长想起来了。

当初陈建军递交家属随军申请的时候,档案里附有关于他母亲陈桂兰的报告。

曾经的民兵队长,十里八乡有名的“铁姑娘”。

在最混乱的年代,带领着一支女子民兵队,用土枪和长矛,全歼了一支进村烧杀抢掠的鬼子小分队。

更是从三年大饥荒里,硬生生拖着一家人活下来的人。

她不识字,可她这一辈子见过的风浪,远比书本上的多得多。

汪师长亲自给陈桂兰倒了一杯水,双手递到她面前,语气里充满了敬意:“大姐,您放心。我们已经派出了所有能动用的船只,正在进行24小时不间断的拉网式搜索。周边的所有岛礁,也都在我们的搜索范围之内。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绝不放弃!”

陈桂兰没有去接那杯水。

她缓缓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挺直了那被生活压得有些弯曲的脊梁。

她对着两位领导,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儿子是军人,保家卫国是他的职责。如果真的为国捐躯了,那是他的荣耀。”

她的声音依然沙哑,却带着一种钢铁般的重量。

“但是,现在他还只是‘失联’。”

“我来,就两个请求。希望领导们可以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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