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
刘文生翘着二郎腿,靠在宿舍的椅子上,嘴里还哼着不着调的小曲。
他脑子里还回放着食堂里那姑娘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
啧。
真没劲。
开个玩笑都开不起。
他正琢磨着下次该怎么找回场子,宿舍门就被人敲响了。
“咚咚咚。”
“谁啊?”刘文生懒洋洋地问。
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大嗓门。
“我,老马!给你送温暖来了!”
刘文生一听,眼睛亮了。
他趿拉着拖鞋跑去开门。
门一开,一股浓郁的酒香和饭菜香气扑面而来。
门口站着两个人,一个是老法医老马,另一个是沈老师。
老马手里提着一个盒子,上面印着飞天的标志。
茅台。
沈老师手里则拎着好几个打包盒,猪头肉、花生米、凉拌黄瓜,都是些顶好的下酒菜。
“哟,什么风把二位给吹来了?”刘文生把人让进来。
“还能是什么风,西北风呗。”老马把酒和菜往桌上一放,自顾自地找了个凳子坐下。
“你小子,可把我们给害苦了。”
沈老师推了推眼镜,也跟着坐下,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无奈。
“文生啊,今天这事,你得帮帮忙。”
刘文生拆开一双筷子,毫不客气地夹了块猪头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问。
“什么事?我今天不是都完事了?”
老马给他倒上一杯酒,开门见山。
“报告。一份详细的解剖报告。”
“我们想把你这次的解剖过程,还有你的那些思路,整理出来,当成教材用。”沈老师补充道。
刘文生咽下嘴里的肉,端起酒杯闻了闻,却没喝。
他把酒杯放回桌上。
“不写。”
他拒绝得干脆利落。
老马的脸垮了下来。
“嘿,你这小子,给你脸了是吧?请你吃请你喝,让你写个报告你还不乐意了?”
刘文生靠回椅背上,双手抱胸,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我说了,解剖得快,没意义。”
“你们以为法医就是个屠夫?把人切开看看就完事了?”
他嗤笑一声。
“真正重要的,是后面的毒理、病理、DNA分析!那些才是锁定真相的关键。”
“我今天切那么快,是为了给你们争取时间去做那些实验。你们倒好,反过来让我写什么狗屁教材?教别人怎么切得快?本末倒置!”
他的话很冲,一点面子都不给。
老马被他噎得半天说不出话。
沈老师连忙打圆场。
“文生,你别激动,我们知道你的意思。”
“你的理念是先进的,我们都懂。但现在队里的年轻人,基本功还是太差了。”
“你的手法,对他们来说是很好的学习资料。”
“就当是帮老哥一个忙,提携提携后辈。”
刘文生瞥了他们一眼,没说话,又夹了一筷子花生米。
老马看他态度有所松动,赶紧把酒杯推到他面前。
“先不说这个,来来来,先喝一个!”
刘文生咧嘴乐了。
他端起酒杯,和老马、沈老师碰了一下。
“行吧,看在这瓶茅台的份上,吃完再说。”
三人推杯换盏,气氛渐渐热络起来。
几杯酒下肚,话匣子也彻底打开了。
话题自然而然地又回到了白天的案子上。
“文生,你白天说的那个罩杯问题,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沈老师还是很好奇。
刘文生又喝了一大口,打了个酒嗝。
“直觉。”
他晃了晃手指。
“不对,是逻辑。”
“你们想想,一个女人,就算是特殊职业,她对自己吃饭的家伙,总该有点数吧?买个完全不合身的内衣,穿着不难受吗?这不合常理。”
老马一拍大腿。
“你小子,真是神了!”
“我们查了,那套内衣,根本就不是死者的!”
“是偷来的!”
老马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
“我们调了小区附近的监控,拍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时间点正好对得上。
虽然看不清脸,但从身形和动作来看,能锁定大概的年纪和体态。”
刘文生一听,来了精神。
“所以说,我猜得没错吧?”
他得意洋洋地又夹了一块肉。
“不过话说回来,那牌子可不便宜,市里专柜得小一千呢。”
老马点点头。
“是啊,市里是这个价。我们查了,乡下有些地方,能便宜点。”
刘文生撇了撇嘴,一脸不屑。
“还不是被那些舔狗把价格给哄抬上去了。”
“一个个的,为了讨好女神,砸钱不眨眼,搞得市场都乱了套。”
他一副洞悉一切的模样,引得老马和沈老师哈哈大笑。
与此同时。
市局大楼的指纹比对室里,灯火通明。
左清清正坐在电脑前,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
她的左手拿着一个啃了一半的白面馒头,右手则在鼠标上飞快地移动着。
屏幕上,是两枚指纹的放大图像,布满了复杂的纹路和特征点。
她需要做的,就是在这繁杂的图像中,找到至少十三个吻合的特征点,才能确认两枚指纹来自同一个人。
这是一项极其枯燥且耗费心神的工作。
李老板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他看着左清清手里那个干巴巴的馒头,眉头皱了起来。
“清清,怎么又吃这个?”
他的声音里带着心疼。
“食堂不是有饭吗?”
左清清听到声音,回过头,看到是李老板,有些不好意思地把馒头往身后藏了藏。
“李哥,我……我吃饱了。”
“吃饱了?就这一个馒头能吃饱?”李老板不信。
左清清低下头,小声地解释。
“我爸妈从小就教育我。”
“女孩子在外面,不要吃太多东西。”
“吃相不好看,会被人瞧不起的。”
她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根深蒂固的观念。
这也是为什么,白天在食堂,刘文生抢走她那块肉,又说出那样的“规矩”时,她会那么害怕和委屈。
在她看来,那不仅仅是一个玩笑,更是触犯了她从小被灌输的,关于女孩言行举止的禁忌。
李老板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知道左清清的家庭情况,也知道这些观念对她的影响有多深。
左清清看出了他的担忧,连忙指着电脑屏幕,转移了话题。
“李哥,你看。”
“这就是指纹比对。每一个人的指纹都是独一无二的。”
“你看这里,这个叫‘起点’,这里是‘终点’,还有这个分叉的,叫‘分歧点’。”
她向李老板介绍着屏幕上的那些小点,眼睛里闪烁着专业的光芒。
“我要做的,就是在成千上万的指纹库里,找到和现场这枚指纹拥有同样特征点的另一枚。”
李老板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心里五味杂陈。
这个人,太特别了。
不爱交际,就喜欢跟这些冰冷的数据和案卷打交道。
就在左清清给李老板讲解的时候,她的目光突然在屏幕上定住了。
她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整个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屏幕上的一个细节牢牢吸住。
在死者和房间主人两人的指纹之外,她发现了一个异常清晰的,属于第三个人的指纹。
这个指纹,完整地留在一扇衣柜门的内侧。
非常清晰。
非常完整。
她的心跳开始加速。
她立刻将这枚指纹录入系统,开始在庞大的指纹库中进行比对。
一秒。
两秒。
十秒。
电脑屏幕上弹出了一个冰冷的提示框。
【未在数据库中匹配到相似指纹。】
没有匹配到。
这意味着,留下这枚指纹的人,没有犯罪前科。
但这,恰恰是破案的关键!
这是一个全新的,指向未知嫌疑人的,最直接的证据!
左清清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她看着屏幕上那枚清晰的指纹,没有想象中的狂喜和激动。
她的内心,只是涌起一个简单而纯粹的念头。
太好了。
我终于,能帮上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