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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救护车终于来了,张彪的妻子死死的咬着下嘴唇,看了一眼高翔,转身上了救护车,那眼神里蕴含着难以言表的复杂。

卷帘门拉下的声音在狭小的诊所里显得格外沉闷,像是为白天的冷清画上一个无奈的句点。

高翔站在渐渐黯淡下来的光线里,空气中还残留着消毒水和老旧木材混合的气味。开业三天,除了那天惊心动魄的抢救,再没有一个病人主动上门。

“杀人犯开的诊所”——这个标签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比任何“暂停营业”的牌子都更有效力。

偶尔有好奇的邻居在巷口探头探脑,眼神里混杂着探究、畏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一旦与高翔的目光接触,便像受惊的兔子般迅速缩回。

他能感觉到那种弥漫在周围的、复杂的胆怯。

他们或许听说了他救活了张家小子,但“过失杀人”的烙印和那身囚服带来的寒意,似乎比“医术可能不错”的传闻更深入人心。

也好,高翔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弧度。

清静。

他本就不是善于应酬的人,如今更懒得应对那些复杂的目光和可能的口舌。

只是看着那寥寥无几、几乎全是基础药的药品柜,心头还是掠过一丝焦虑。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药,光有手艺,在这远离大医院的渔村,遇到紧急情况终究是应付不了。

第三天,他索性没有开门。

一大早,他就骑着那辆从老赵头那儿淘换来的、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旧自行车,去了市区。

他需要找那个药商老王,谈谈扩大进药种类的事情,尤其是抗蛇毒血清这类急救药品,价格再高也得想办法备一点。

老王的仓库在城乡结合部一个嘈杂的物流市场深处。见面过程依旧如故,老王眯着眼,打量着他,话语里带着试探和圆滑:

“高大夫,不是我不帮你。有些药,管得严,风险大……你这刚出来,又在那小地方,量走不起来,我很难做啊……”

高翔沉默地听着,没有争辩,只是将手里攥着的、用油纸包好的、几乎是全部流动资金的一沓钱推了过去。

“先拿这些。血清,至少两支。其他的,你看能配什么常用药和急救药。”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

老王看着桌子上的钱,又看看高翔那双沉寂却暗藏冷冽的眼睛,最终叹了口气:“行吧,看你也算条汉子,还救过人……先给你。”

谈完事,已是下午。

回程顶着风,自行车蹬起来格外费力。

回到东港路渔村时,夕阳正沉沉地压在海平面上,将天空和海面都染成一种压抑的橘红色。

看着巷口那扇紧闭的、破旧的卷帘门,高翔忽然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疲惫和窒闷。

反正也没人来看病。

他锁好自行车,甚至没有上楼,径直穿过杂乱的小巷,朝着不远处的海滩走去。

傍晚的海滩空旷而寂寥,潮水退去,留下大片湿漉漉的沙滩,反射着天际最后一点余晖。

海风比白天更猛烈了些,带着深秋的寒意,吹得他单薄的夹克猎猎作响,也似乎要吹进他空洞的心里。

他脱了鞋袜,拎在手里,光着脚踩在冰凉柔软的沙子上。细沙摩挲着脚底,带来一种细微的痒意。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身后留下一串孤独的脚印,很快又被涌上来的细浪抚平。

以后的日子,必定艰难。

药品的来源和资金像一座大山,周围人的排斥像无形的囚笼,而“杀人犯”的过去,则是时刻悬在头顶的利剑。

他能在这片冰冷的盐碱地上扎下根吗?

能靠着这双手,洗刷掉一些罪孽,真正实现那曾经的梦想吗?他不知道。

前路如同眼前这片暮色笼罩的大海,深邃、黑暗、望不到尽头。

走着走着,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突然,右脚底板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嘶——”高翔猛地吸了口冷气,下意识地抬起脚。

就着昏暗的天光(天几乎完全黑了,只有远处码头几点朦胧的灯光),他低头看去。

脚心偏前的位置,有一个细小的出血点,正慢慢渗出一颗血珠。不是很深,但刺痛感明显。

什么东西?他微微蹙眉。

海边有些碎贝壳、小石子很正常,但这刺痛感有点特别。他随手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纸巾,擦了擦血迹。

然后,他注意到刚才踩到的地方,沙子里似乎埋着个东西。他蹲下身,拨开那片沙子。

一个银灰色的物体露了出来。

约莫拇指大小,两头尖尖,中间稍粗,形状有点像微型的纺锤,或者一颗古怪的种子。

材质很奇怪,非金非铁非石,触手冰凉,甚至在这海风吹拂的夜晚,这种冰凉感也异常持久和突出。

表面极其光滑,没有任何花纹或标识,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一种哑光的、沉滞的银灰色泽。

这是什么?

高翔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很轻,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他从未见过这种东西,是某种海洋生物的骨骼?还是谁丢弃的奇怪饰品?或者是某种工业零件?

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怪异。

突然一阵更深的凉意袭来,脚底的刺痛感已经减弱,只剩下一点微麻。

他随手一抛,将那银灰色的怪异物体扔进了几步外一个公共垃圾桶里,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然后,他穿上鞋袜,拍了拍手上的沙粒,将这点小插曲抛在脑后,转身朝着诊所的方向走去。

回到诊所二楼的小房间,他简单给自己下了碗清汤挂面,就着一点咸菜吃了。

味道寡淡,如同他此刻的心境。

吃完收拾好,锁好门,他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异常汹涌的困意袭来,同时还伴着一阵阵发冷的感觉。

是在海边吹风太久了?还是最近心里压力太大,身体发出了抗议?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似乎有点低烧。

算了,反正也没病人。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上了楼,用冷水胡乱擦了把脸,连平时睡前看几页医书的习惯都省了,直接倒在了那张硬板床上。

几乎是头一沾枕头,意识就迅速模糊、沉沦。睡眠来得又快又沉,但却极不安稳。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冰冷和炽热交替的潮水中挣扎,浑身肌肉酸痛。

尤其是右脚底那被刺过的地方,隐隐传来一阵阵奇怪的、如同微电流窜过般的麻痒感。

迷迷糊糊中,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昏暗油腻的烧烤店厕所,听到陆夏的尖叫,看到花臂男狰狞的脸。

感受到拳头砸在肉体上的闷响,还有法庭上那冰冷的判决,监狱铁门沉重的关闭声。

陆夏最后那封离婚协议上晕开的字迹……无数破碎混乱的画面交织翻滚,如同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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