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柳知夏每月给我的八百块，是她省吃俭用还债剩下的？
她打三份工，不是为了装可怜，而是为了……我？
我想起她最后一次，在我拉黑她之前，给我打的那个电话。
那时我正在跟朋友们开派对，音乐很吵。
我不耐烦地接起来：“干嘛！”
她在那头，声音疲惫。
“婷婷，照顾好自己……”
“以后……别学我，要为自己活。”
当时我只觉得她莫名其妙，直接挂了电话。
现在想来，那竟然是她的遗言。
我疯了一样地想立刻回国，去查清楚这一切。
可就在这时，我的导师打来了电话。
他的声音里满是兴奋：
“婷婷！好消息！你的国际巡演机会来了！”
“这是你一直梦寐以求的，也是你摆脱你姐姐那个阴影的最好证明！”
我握着电话，看着手里的死亡证明和债务传票，陷入了巨大的挣扎。
“我……我不去了。”
我对电话那头的导师说，声音干涩。
“什么？婷婷，你疯了吗？这可是国际巡演！”
导师的声音充满了不可置信。
“你知道有多少人挤破了头都想要这个机会吗？你现在说不去就不去？”
“老师，我家里出了点事，我必须马上回去。”
“什么事比你的前途还重要？婷婷，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被你的原生家庭拖累！你要为自己活！”
为自己活。
柳知夏也这么对我说。
我看着手里的死亡证明，那上面的黑白照片，柳知夏笑得一脸憔悴。
我忽然明白了。
真正的“为自己活”，不是逃避，不是背叛。
而是去完成她没有完成的期望，去扛起我应该扛起的责任。
“对不起，老师。”
我挂断了电话，不顾他在那头的咆哮。
我用最快的速度订了机票，收拾行李。
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飞机起飞的时候，我看着窗外的云层，过去的一幕幕在眼前闪回。
我骂她是守财奴，她红着眼圈的样子。
我把两百块钱挥在地上，她愣住的样子。
我把钱砸在她脸上，她脸色惨白的样子。
那些我曾经觉得痛快的画面，此刻却侵蚀着我的心脏。
飞机落地的瞬间，我冲出机场，直奔社区阿姨给我的那个地址。
那是一个老旧的小区，楼道里堆满了杂物，空气中一股霉味。
我无法想象，柳知夏，生命的最后时光，是在这样的地方度过的。
房东领我打开了门。
不足七平米的出租屋。
一张吱呀作响的旧木床，一个掉漆的书桌，一个简易的衣柜。
这就是她全部的家当。
我的目光，被书桌上的一个粉色日记本吸引了。
那是我们小时候，我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我走过去，颤抖着手，翻开了第一页。
“爸妈走了，留下了120万的巨额债务。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婷婷知道。她的世界应该是干净的，她的梦想不能被这些肮脏的东西毁掉。”
“我得想办法赚钱。婷婷的舞蹈梦，太烧钱了。”
我的手开始发抖，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我继续往下翻。
“今天送了12个小时的外卖，赚了300块。还了高利贷那边500块的利息，还差800……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婷婷说想要一双两千块的舞鞋，我真的拿不出钱。我跟她说钱有急用，她骂我是守财奴……心口好疼。但我不能说，我说了，她怎么办？”
“晚上去餐厅后厨刷盘子，手被热油烫了。老板娘让我去医院，我没去，用冷水冲了冲。省下来的钱，明天偷偷去给婷婷买那双鞋。不敢告诉她价格，就骗她是打折买的吧。”
“婷婷的舞蹈鞋破了。我偷偷给她买了一双新的，她一定很开心吧。”
我脚上，正穿着那双我以为是自己攒钱买的舞鞋。
原来……
原来不是。
是她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用被烫伤的手，换来的……
我再也支撑不住，抱着那本日记本，蹲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