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医生来得很快，是个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人。
柳芊芊将人迎进门，脸上也带了几分担忧。
顾嫣然见医生来了， 连忙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糯糯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通红的小脸上投下阴影，似是已经睡着了。
看见还坐在客厅的母女俩，余医生瞬间皱起了眉头。高烧的孩子最忌受风，怎么能还在客厅待着？
但他作为家庭医生，也不好说雇主的不是。
他快步上前，放下医药箱，准备查看孩子状况。
糯糯感受到有人靠近，立刻醒了过来，睁开迷蒙的眼睛。见来人穿着白大褂，知道是医生来了。
她揉了揉眼睛，乖巧地喊了声：“医生伯伯。”
余医生点点头，板起的脸松了松。
他摸摸糯糯的额头，果然烫的惊人，随即从医药箱中取出水银温度计递给顾嫣然。
“夹在腋下，五分钟。”
顾嫣然小心地接过，摸索了半天，试图塞进糯糯的腋下，又怕弄疼了她，有些不知如何下手。
糯糯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个妈妈，方才还气场全开，现在又变成了笨蛋。
她主动抬起小胳膊，配合地让妈妈将温度计夹好，还软软地安慰了一句：“妈妈，夹好了，不疼的。”
顾嫣然看着女儿烧得通红却依旧懂事的小脸，再对比自己的无措，脸上更是火辣辣的。
余医生瞥了顾嫣然一眼，一边准备听诊器，一边问：“宝宝还有哪些地方不舒服？”
糯糯用带着鼻音的奶声答：“头头晕晕的，像有小星星在转，喉咙也痒痒的，像有毛毛虫。”
她一个三十多岁的灵魂，努力学着三岁小孩用叠字说话，本该羞耻。
但一想到面前的顾嫣然，和她妈妈一模一样，她又放下了羞耻心。
在自己妈妈面前，不管年纪多大，永远都是妈妈的小孩。何况，她现在就是个三岁的小孩。
余医生点点头，又问顾嫣然：“今天早上有没有给孩子吃过什么药？”
顾嫣然愣住，脸上满是茫然无知。
她完全不知道。
糯糯心中又叹了口气，细声细气地接话。
“早上……张奶奶给我吃了一颗大大的，白白的药。”
说的断断续续，仿佛在努力回忆。
“苦苦的，没有糖糖好吃。”她的小眉头皱起来，像是回忆起了不好的味道
余医生又点点头。
顾嫣然的心再次揪紧，她又一次恨自己对女儿的不上心。
糯糯似是看出母亲的愧疚，小手紧紧抓住她的衣角，仿佛在说“没关系”。
余医生又问了几个问题，顾嫣然几乎一个也答不上来，全程都靠着糯糯自己用稚嫩的语言清晰描述。
“有点想吐吐……”
“昨天晚上踢被子了，冷……”
“喝水水不多……”
好不容易熬到时间，取出温度计。
余医生捏着温度计对着光一看，表情凝重。
“高烧39.5度，必须立刻降温。”
他在医药箱里翻找，先将酒精递给顾嫣然：“把孩子抱回房间，用稀释的酒精擦身体辅助降温。我先给她打一针退烧针。”
说着又去准备打针用药。
顾嫣然接过酒精，有些手足无措，不知从何处下手。
柳芊芊看出她的无措，将酒精从顾嫣然手里拿过来。
“嫣然，你先抱糯糯回房间，我来帮忙吧。”
余医生头也没抬：“把酒精和温水按照1：1的比例稀释，擦颈部、腋窝、肘窝和腹股沟这些大血管丰富的部位。还要注意保暖，不要着凉。”
柳芊芊应下，熟练的开始操作。
顾嫣然小心翼翼地将糯糯抱起来，感受到怀中小身子滚烫的温度，她的心又是一阵抽痛。
卧室内，顾嫣然轻轻将糯糯放在床上。
余医生已经准备好针剂走进来。
“按住孩子的手臂，可能会有点疼。”
看到针头，糯糯适时地表现出有些害怕，小嘴微微嘟起，眼睛里立刻蒙上水雾。
顾嫣然立刻坐到床头，一手轻轻按住糯糯的手臂，另一只手温柔地盖在糯糯的眼睛上。
糯糯的长睫毛扫着顾嫣然的掌心，痒痒的。
她的声音轻柔地安慰：“宝宝乖，不痛不痛，妈妈在这里，马上就好。”
感受到顾嫣然的温柔，糯糯突然又湿了眼眶。
方才见识了糯糯的聪明和乖巧，余医生也更加耐心，难得出声哄人。
“宝宝不怕，伯伯轻轻的，就像小蚂蚁咬了你一下。等打了针，睡一觉，小星星就不会在宝宝头里转了。”
糯糯小鸡啄米般点点头。
针头刺入糯糯细嫩皮肤的那一刻，糯糯咬紧小嘴唇，硬是没哭出声来。
倒是顾嫣然，捂着糯糯眼睛的手微微颤抖，眼泪不受控制地啪嗒啪嗒掉下来，正好落在糯糯的手臂上。
感受到手臂上灼烫的泪滴，糯糯心里不是滋味。
她这恶毒女配的妈妈，明明心软得不像话，哪里像书中描写的那般恶毒又坏？
她的妈妈，还得她来守护！
糯糯像个小大人似的，伸出没打针的那只小手，轻轻拍拍顾嫣然的手背。
“妈妈不哭，糯糯一点也不痛，跟医生伯伯说的一样，像被小蚂蚁咬了一口。”
这话让顾嫣然的眼泪更加止不住。
余医生看着母女俩的样子，三岁的孩子安慰着妈妈，觉得生病的人仿佛反了过来。
他抽了些纸递给顾嫣然：“小孩子发烧来得快去的也快，已经打过针，再给她物理降降温，只要温度下来，孩子就不会有事的。”
却是糯糯接了过来，费力的抬起身子要给顾嫣然擦眼泪。
这个举动让顾嫣然眼泪越掉越多，她拿过糯糯手上的纸巾，却顾不上擦自己的眼泪，先将糯糯小心地塞回被窝。
“宝宝乖，妈妈不哭了，你先睡觉觉好不好？”
糯糯看着顾嫣然，那精致的妆容已经被泪水晕开，眼线糊成了一片，看起来既狼狈又脆弱。
她心中不忍，乖乖闭上了眼睛，顾嫣然轻哄着她。
余医生收拾着东西准备离开。
又不放心地叮嘱：“每半小时测一次体温，等温度到38度以下，就每小时测一次，直到体温正常。”
顾嫣然点头，认真记下。
“如果体温再上升，就马上送医院。”余医生又补充。
柳芊芊正好端着一盆稀释好的酒精水进来，见余医生要走，主动将人送到门口。
因为顾嫣然的表现，余医生有些不放心，又将需要注意的地方给柳芊芊交代了一遍，柳芊芊一一应下。
送走医生，柳芊芊熟练地挽起袖子准备去给糯糯擦拭。
见糯糯似已睡着，顾嫣然起身拦住她，轻声说：“芊芊，让我来吧。”
柳芊芊抬头看顾嫣然，不禁愣住了。
顾嫣然脸上满是泪痕，回家前因为陆宸而哭也只是湿了点眼角，此时却几乎妆容全花，看起来狼狈不堪。
要知道，顾嫣然一向最注重形象，从不在人前展露如此不堪的一面。
“嫣然，你妆花了，要不先去洗个脸。”柳芊芊体贴地说，“这里我先照看着。”
若是以前，注重外表的顾嫣然一定会立刻冲进卫生间补妆。
但此刻，她只是摇摇头，语气坚定：“没关系，糯糯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