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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当他再次提着袋子站在门外时,我打开了门,侧身让开。
“进来吧。”
他愣住了,眼底闪过一丝狂喜,受宠若惊地快步走了进来,将饭盒放在餐桌上,然后讨好地望着我。
我自知自己不是机器,那些情感、依赖,不可能在短短几天内就彻底清除干净。
残余的温度混杂着巨大的创伤,发酵成此刻胸腔里最尖锐的情绪——恨。
我看着他,声音平静:“谢渝,你现在这样,是想怎么样?”
他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上前一步,语无伦次:“我错了……念念,那些话是我混账,是我口不择言!你生气,你恨我,都是应该的!你怎么对我都可以,打我骂我怎么样都行……就是……就是能不能……别分手……”
听完他的话,我竟真的低低笑了出来。
“谢渝啊……”我抬起眼,看着他,“我妈,她根本就不爱我,你明明知道的……你为什么要……要把对她的恨,把报复,扯到我身上呢?”
我看着他,像在看一个无法理解的谜题,“我想不明白……我真的想不明白……我明明什么都没做错,还是说……”
“你们到底是有多恨我啊……” 我哽咽着,几乎喘不上气,“不爱我……就别生我啊……不爱我……就别说喜欢我啊……”
“这很难吗?!” 我嘶哑着喊出来的,用尽了全身力气。
他看着我崩溃痛哭,慌得手足无措,下意识想伸手替我擦掉眼泪。
我偏头躲开,他的手指僵在半空,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看着自己落空的手,再抬头看我满脸的泪水,嘴唇哆嗦着,大颗大颗的眼泪也跟着砸了下来。
“不是恨……我爱你,念念,我很爱很爱你……” 他声音破碎,带着哭腔,“那些话都是假的,是骗她的,是气话……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
我没再说话。
只是任由眼泪无声地流。
因为,再多的解释,再多的眼泪,也改变不了一个事实——那些残忍的话,他说了。
而我,亲耳听到了。
一颗真心,在童年初次形成时,被父母轻易抛弃。后来,我小心翼翼,把那颗破碎的心缝缝补补,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再次捧出来……却踩得稀巴烂。
碎得太厉害,连修补的余地,都没有了。
那股熟悉的、无法控制的恐慌和黑暗再次席卷而来,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呼吸困难,四肢开始发麻发冷。
我知道,情绪又要失控了。
不再看他崩溃流泪的脸,冲进卧室,颤抖着手从床头柜里拿出那个熟悉的药瓶,就抖了几粒药片出来,直接干咽下去。
他跟着冲了进来,脸上还挂着泪痕,写满了担忧。
但当他的目光落在我手中的药瓶上,看清上面那行小小的字时,他整个人像被瞬间抽空了灵魂,僵在原地,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抑……郁……”他喃喃地念出那个词。
他猛地抢过药瓶,死死攥在手里,指节泛白。“这是什么?念念……你什么时候……你吃的这是什么?!”
他当然记得,上次我被送进医院,是因为安眠药。而现在这瓶药……
药效慢慢上来,那股窒息感稍稍平息。
我伸手,轻而易举地从他僵硬的手中拿回了药瓶,看也没看,转身将它放回柜子里,关上了抽屉。
“哦,一个小病。”我转过身,语气平淡,“之前……都快好了。”
我抬眸,看向他惨白如纸的脸,轻轻扯了下嘴角,补上最后一句:
“这不,被你逼出来了。”
看着他因这句话而骤然收缩的瞳孔,和那摇摇欲坠几乎要崩溃的神情。
“谢渝,”我喊他的名字,“以后,能不能不要再来找我了?”
他没说话,只是红着眼睛,死死地看着我。
“或者……或者你继续带着讨厌我的态度,离我远远的,好吗?”
“我真的……真的一点都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瓜葛了。” 我的声音带上了哽咽,“放过我吧,好不好?”
我看着他痛苦的神情,脑海里闪过的是他那句冰冷的“不然呢”,是是妈妈那句 “你的父母都不爱你”。
绝望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勒得我喘不过气。
“还是说……”我轻声问,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自暴自弃,“你还不解恨?”
我甚至往前挪了一小步,仰头看着他盈满泪水的眼睛,
“那你拿刀子,捅我一刀,行吗?”指着自己的心口。
“然后你就……”我顿了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放过我吧……好不好?”
“你的出现,”我低下头,“只会一次又一次地提醒我,自己就像个……永远也得不到爱的,小丑。”
说完这些,我不再看他。
无论是他脸上此刻是悔恨、是痛苦、还是震惊,都与我无关了。
我累了。
直到关门声再次响起,屋内只剩下我的哽咽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