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细密的雨丝如同牛毛般洒落,将整个县城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烟雨之中。沈砚之站在“济世堂”后院的回廊下,手中捏着一封刚拆开的密信,信纸边缘还带着淡淡的檀香——这是在李太傅那封急信送达后的第三日,一封没有署名的密信悄然送到了他手中,信上只有寥寥数字:“欲知江南魏氏秘辛,速至烟雨阁见云舒。”
“烟雨阁……云舒……”沈砚之低声呢喃着这两个名字,眉头微蹙。烟雨阁是云溪县最有名的画舫,常年停泊在城西的浣花溪上,以琴棋书画和烟雨朦胧的景致闻名,往来皆是江南的文人雅士和富商巨贾。可这“云舒”又是何人?为何会知晓魏氏秘辛,又为何要帮自己?
“殿下,要不要让苏墨先去打探一下烟雨阁的底细?”温舒端着一碗驱寒的姜汤走过来,轻声问道。她看着沈砚之凝重的神色,心中不免有些担忧——如今江南局势复杂,魏氏势力盘根错节,这封突如其来的密信,不知是机遇还是陷阱。
沈砚之接过姜汤,喝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滑入腹中,稍稍驱散了些许寒意。“不必了。”他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决断,“若对方真想加害于我,即便我们事先打探,也未必能避开。更何况,信中提到‘魏氏秘辛’,这或许是我们查清赵承煜在江南势力的关键。我必须去一趟。”
温衍之从药房走出来,听到两人的对话,沉声说道:“殿下说得对。只是烟雨阁鱼龙混杂,殿下此去务必小心。让苏墨和赵虎带着几名精锐护卫暗中跟随,以防不测。”
“好。”沈砚之点头应允,“我化名‘沈先生’前往,苏墨他们扮作普通食客在画舫外等候,若有异动,再伺机行动。”
半个时辰后,沈砚之换上一身青色长衫,撑着一把油纸伞,独自一人走进了烟雨朦胧的街巷。浣花溪上雾气缭绕,一艘艘画舫停泊在岸边,其中最大最华丽的那艘,便是烟雨阁。画舫通体雕梁画栋,窗棂上糊着半透明的纱纸,隐约能看到里面人影晃动,伴随着悠扬的丝竹之声。
沈砚之走上连接画舫的跳板,船夫连忙上前招呼:“客官,里面请。不知您是听曲还是赏画?”
“我找云舒姑娘。”沈砚之淡淡说道。
船夫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恭敬地说:“原来是云舒姑娘的客人。客官这边请,云舒姑娘在顶层的揽月阁等候。”
沈砚之跟着船夫走上画舫,穿过热闹的一楼大厅。大厅内摆放着十几张桌子,宾客们或饮酒作乐,或欣赏着台上歌女的表演,丝竹声、笑声、划拳声交织在一起,热闹非凡。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发现不少宾客腰间都佩着兵器,眼神警惕,不像是普通的文人雅士,倒像是江湖中人或某个势力的护卫。
来到顶层的揽月阁,船夫推开门便退了下去。揽月阁内布置得雅致而奢华,墙上挂着几幅名家字画,窗边放着一张古琴,香炉里燃着檀香,香气袅袅。一名女子正背对着门口,倚在雕花栏杆上,眺望着窗外的烟雨景色。她身着一袭火红的长裙,裙摆上绣着栩栩如生的凤凰,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仅用一根玉簪束起,身姿曼妙,气质脱俗。
听到脚步声,女子缓缓转过身来。沈砚之只觉得眼前一亮——这女子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容貌绝美,眉如远山含黛,眼若秋水横波,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既妩媚又不失端庄。她手中正把玩着一支凤钗,凤钗由赤金打造,上面镶嵌着几颗圆润的珍珠和红色的宝石,工艺精湛,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沈先生,久等了。”女子开口说道,声音清脆悦耳,如同黄莺出谷,“我就是云舒。”
沈砚之看着她手中的凤钗,心中猛地一震——这支凤钗他再熟悉不过了,那是母妃生前最喜爱的饰物,当年母妃去世后,这支凤钗便不知所踪,没想到会出现在云舒手中。“姑娘手中的凤钗……”他声音有些颤抖,眼中充满了震惊和疑惑。
云舒将凤钗举到眼前,轻轻抚摸着上面的凤凰图案,眼中露出一丝怀念之色:“这支凤钗,是宸妃娘娘生前佩戴的吧?”
“正是。”沈砚之点点头,“不知姑娘从何处得到这支凤钗?又为何会知道我的身份?”
云舒请沈砚之坐下,为他倒了一杯茶,然后缓缓说道:“沈先生不必惊慌,我并无恶意。二十年前,先父曾在朝中为官,因遭人陷害被判死刑,是宸妃娘娘挺身而出,在皇上面前为父亲求情,才救了父亲一命。父亲感念宸妃娘娘的救命之恩,临终前叮嘱我,若有机会,一定要报答宸妃娘娘的恩情。”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后来我得知宸妃娘娘不幸去世,七殿下您也身陷险境,便一直在暗中关注着您的动向。这次您来云溪县,我本就想找机会与您相见,恰好魏明远被您拿下,我知道时机成熟了,便写了那封密信。至于这支凤钗,是当年父亲从宫中一位故人手中得到的,他一直珍藏着,临终前交给了我,让我以此为信物,寻找宸妃娘娘的后人。”
沈砚之听完,心中百感交集。他没想到,在这江南水乡,竟然还有人记得母妃的恩情,愿意为自己效力。“多谢云舒姑娘。”他站起身,对着云舒拱手行礼,“母妃的恩情,晚辈代她谢过姑娘和令尊。”
“殿下不必多礼。”云舒连忙扶起沈砚之,“报答宸妃娘娘的恩情,是我分内之事。如今魏皇后和赵承煜祸乱朝纲,残害忠良,殿下想要复仇,我愿尽绵薄之力。”
沈砚之重新坐下,眼中闪过一丝感激:“有姑娘相助,如虎添翼。不知姑娘所说的‘魏氏秘辛’,究竟是什么?”
云舒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放在桌上,推到沈砚之面前:“殿下打开看看便知。”
沈砚之打开锦盒,里面放着一叠厚厚的账本和一幅卷轴。他先拿起卷轴展开,发现是一幅江南官场人脉图,上面详细标注了江南各州县官员的姓名、职位、与魏氏的关系以及贪腐情况,甚至连官员的喜好和弱点都一一列出,一目了然。
“这……”沈砚之震惊不已,这幅人脉图太过详细,显然是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才整理出来的。
“这是我花了三年时间,才整理出来的江南官场人脉图。”云舒解释道,“魏氏在江南经营多年,势力庞大,不少官员都被他们收买或胁迫。有了这幅图,殿下就能清楚地知道哪些人是魏氏的爪牙,哪些人是可以争取的。”
沈砚之点点头,又拿起桌上的账本翻看。账本上详细记录了江南盐商的收支情况,包括贩卖私盐的数量、利润以及向魏明远和赵承煜行贿的金额和时间。更让他震惊的是,账本的最后几页,还记录了一笔笔巨额资金的流向,目的地竟是江南一座名为“黑石岭”的矿山。
“姑娘,这黑石岭矿山是什么地方?为何会有这么多资金流向那里?”沈砚之疑惑地问道。
云舒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殿下有所不知,这黑石岭矿山表面上是一座普通的铁矿,实则是魏氏在江南私设的兵器铸造厂。魏皇后和赵承煜暗中派了大量的工匠和士兵前往那里,开采铁矿,铸造兵器,为他们的谋反计划做准备。”
“什么?!”沈砚之猛地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和愤怒,“他们竟然私设铁矿,铸造兵器?这简直是胆大包天!”他终于明白,魏皇后和赵承煜为何要在江南囤积私盐,贩卖私盐牟取的暴利,原来是为了支撑他们铸造兵器的庞大开支。
“没错。”云舒点点头,“黑石岭地处偏僻,交通不便,魏氏又派了重兵把守,寻常人根本靠近不了。若不是我安插在盐商中的人偶然发现了这笔资金流向,恐怕至今都无人知晓这个秘密。”
沈砚之坐回座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这个消息太过重大,必须谨慎处理。私设铁矿、铸造兵器,这可是谋逆的大罪。一旦查实,魏皇后和赵承煜就算有天大的背景,也难逃一死。
“云舒姑娘,多谢你告知我这个秘密。”沈砚之郑重地说,“这份人情,我记下了。不知你对黑石岭的情况了解多少?那里有多少兵力?铸造兵器的规模有多大?”
云舒摇摇头:“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魏氏对黑石岭的防守极为严密,我的人根本无法靠近。不过我知道,负责管理黑石岭的是赵承煜的心腹大将——李虎,此人武功高强,心狠手辣,极难对付。”
沈砚之沉吟了片刻,说:“看来,我们必须先从切断魏氏的经济来源入手。魏氏铸造兵器需要大量的资金,而贩卖私盐是他们主要的资金来源之一。我们已经拿下了魏明远,破坏了他们在云溪县的私盐网络,但江南其他州县还有不少盐商与他们勾结。我们必须尽快查清这些盐商的下落,将他们一网打尽,断绝魏氏的资金供应。”
“殿下说得对。”云舒赞同道,“我手中还有一份江南盐商的分布图,上面标注了所有与魏氏勾结的盐商的据点和联系方式。我这就拿给殿下。”她说着,从抽屉里取出另一幅卷轴,递给沈砚之。
沈砚之接过卷轴,展开一看,上面果然详细标注了江南各州县盐商的据点和联系方式。“太好了!有了这份分布图,我们就能有的放矢,逐一铲除这些盐商据点。”他心中大喜,感觉离复仇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只是江南盐商势力庞大,不少据点都有重兵把守,想要逐一铲除,并非易事。”云舒提醒道,“而且魏氏在江南还有不少其他的产业,比如绸缎庄、当铺等,这些也都是他们的经济来源。我们需要制定一个详细的计划,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姑娘说得有理。”沈砚之说,“我会尽快召集苏墨、赵虎和温家主商议此事,制定一个周密的计划。另外,关于黑石岭的情况,还需要姑娘继续派人打探,一旦有新的消息,立刻告知我。”
“放心吧,殿下。”云舒点点头,“我会让人密切关注黑石岭的动向,一有消息,马上通知您。”
两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沈砚之便起身准备离开。“云舒姑娘,今日之事,多谢你了。”他对着云舒拱手行礼,“日后若有需要,尽管开口,我定当尽力相助。”
云舒笑着说:“殿下不必客气。能为宸妃娘娘报仇,是我分内之事。殿下一路小心,魏氏在烟雨阁也安插了眼线,您离开时,我会让人护送您安全回到‘济世堂’。”
沈砚之点点头,转身离开了揽月阁。正如云舒所说,他刚走出烟雨阁,便感觉有人在暗中跟踪。但很快,几名身着黑衣的护卫便出现在他身后,不动声色地将跟踪者引开。沈砚之知道,这是云舒派来的人,心中对她又多了几分信任。
回到“济世堂”后,沈砚之立刻召集苏墨、赵虎和温衍之来到后院的客厅。他将云舒提供的江南官场人脉图、盐商账本和盐商分布图一一摆放在桌上,然后将烟雨阁中的所见所闻以及魏氏私设铁矿铸造兵器的秘密告诉了众人。
众人听完,都震惊不已。“没想到魏皇后和赵承煜竟然有如此大的野心,竟敢私设铁矿铸造兵器,想要谋逆!”苏墨愤怒地说,“殿下,我们必须尽快将此事禀报给皇上,让皇上严惩他们!”
“不行。”沈砚之摇了摇头,“现在我们手中虽然有一些证据,但还不足以彻底扳倒魏氏。而且江南巡抚已经被魏氏收买,我们无法通过官方渠道将证据送往京城。温家主联系的顺天府捕头还没有消息,在证据安全送达京城之前,我们不能打草惊蛇。”
温衍之点点头:“殿下说得对。当务之急是先切断魏氏的经济来源,让他们无法再支撑铸造兵器的开支。同时,我们还要继续收集魏氏谋逆的证据,等证据确凿后,再一举将他们扳倒。”
赵虎站起身,抱拳道:“殿下,末将愿带领旧部,逐一铲除江南的盐商据点!请殿下下令!”
沈砚之看着赵虎,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赵统领勇气可嘉,但此事不可急躁。江南盐商据点众多,且分布广泛,我们需要分步骤进行。第一步,先铲除云溪县周边的盐商据点,积累经验,同时也能震慑其他盐商;第二步,再逐步向江南其他州县推进,逐一铲除所有与魏氏勾结的盐商据点。”
“末将领命!”赵虎大声应道。
“苏墨,你负责情报收集和联络工作。”沈砚之对苏墨说,“密切关注魏氏的动向,尤其是黑石岭和京城的消息。一旦有任何异动,立刻禀报。”
“是,殿下。”苏墨应道。
“温家主,你负责后勤保障工作。”沈砚之对温衍之说,“组织人手,为赵统领他们提供必要的药材和物资支持。同时,继续联系顺天府捕头,尽快将魏明远和相关证据送往京城。”
“好,老夫知道了。”温衍之应道。
众人各司其职,开始忙碌起来。沈砚之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的烟雨景色,心中充满了斗志。他知道,切断魏氏经济来源的行动一旦开始,就意味着他与魏皇后和赵承煜的正面交锋正式拉开序幕。前路必定充满了困难和危险,但他不会退缩。为了母妃,为了林家,为了天下百姓,他必须战斗到底。
就在这时,温舒端着一碗参汤走了进来:“殿下,您忙了这么久,肯定累了吧?喝碗参汤补补身子。”
沈砚之接过参汤,喝了几口,感觉精神好了许多。他看着温舒关切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多谢温姑娘。”他笑着说,“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温舒脸颊微微一红,轻声说:“殿下不必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对了,殿下,云舒姑娘可靠吗?我们会不会中了她的圈套?”
沈砚之摇摇头:“应该不会。她手中有母妃的凤钗,而且对当年母妃救她父亲的事情了如指掌,不像是假的。更何况,她提供的江南官场人脉图、盐商账本和分布图都十分详细,绝非凭空捏造。”
“那就好。”温舒松了口气,“我只是担心殿下的安全。”
沈砚之看着温舒,心中一动,轻声说:“有你在,我很安心。”
温舒脸颊更红了,低下头,不敢再看沈砚之。房间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两人都沉默了下来,只有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地响着。
过了片刻,苏墨急匆匆地走进房间:“殿下,不好了!赵统领派人传来消息,说他们在侦查云溪县周边的盐商据点时,发现据点的守卫突然增加了数倍,而且都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不像是盐商的私兵。”
沈砚之脸色一变:“什么?难道魏氏已经察觉到我们的行动了?”他心中涌起一股不安的预感,魏氏如此迅速地加强盐商据点的防守,要么是他们的行动泄露了,要么是魏氏有了新的动作。
“恐怕是这样。”苏墨点点头,“而且我们还收到消息,赵承煜派了一支精锐部队前往江南,目的地不明,估计是来支援魏氏在江南的势力的。”
沈砚之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魏氏加强防守,赵承煜又派部队前来支援,这无疑给他们切断魏氏经济来源的行动增加了难度。“看来,我们的计划需要调整了。”他沉声道,“苏墨,你立刻去通知赵统领,暂停铲除盐商据点的行动,先撤回‘济世堂’,以免遭受不必要的损失。”
“是,殿下。”苏墨应道,转身离开了房间。
温舒看着沈砚之凝重的脸色,轻声安慰道:“殿下,您别太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一定能想出办法的。”
沈砚之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没错,我们一定能想出办法。魏氏越是反扑,就说明他们越害怕。我们不能被他们吓倒,必须尽快制定新的计划,应对眼前的危机。”他知道,一场更加激烈的较量即将开始,他必须做好充分的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挑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