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霄宫遗址的石阶上，幽蓝火焰跳动如鬼火，将两道一模一样的身影拉得狭长。陈衍手中的祖巫鼎悬于半空，十二道祖巫图腾流转着青金色的光晕，与黑袍人周身盘旋的黑色虚影形成鲜明对峙。
“你真要选这条路？”黑袍人把玩着手中的蕴灵晶，晶石表面的黑色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以身殉道听起来伟大，可谁会记得？洪荒新生后，修士们只会传颂你的功绩，却不会知道你化作了尘埃。”
陈衍没有回应，只是缓缓闭上眼。识海之中，十二祖巫残魂齐齐躬身，句芒的木杖、祝融的火珠、共工的水纹玉……十二件本命灵宝虚影环绕，与他的道心共鸣成一片澄澈的光海。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青金色道基的脉动，那是守护的意志，是历经万劫而不灭的执念。
“看来你是铁了心了。”黑袍人冷笑一声，猛地将蕴灵晶掷向空中。晶石炸开的瞬间，无数黑色丝线从碎片中涌出，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网眼处隐约可见洪荒破碎时的惨状——崩裂的大地、坠落的星辰、哀嚎的生灵……
“这是混沌之网，”黑袍人的身影融入黑雾，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里面封印着洪荒破碎时的所有怨念，你若能破网，我便认输。若不能……就与这些怨念一同沉沦吧！”
混沌之网落下的刹那，陈衍识海突然剧痛。那些被封印的怨念化作无数利爪，撕扯着他的神魂，试图勾起他内心深处的恐惧与不甘——对死亡的恐惧，对无名的不甘，对辜负雷猛、柳乘风等人信任的愧疚……
“共主！”雷猛挥斧劈向混沌之网，巨斧与黑丝碰撞的瞬间，斧刃竟被腐蚀出细密的孔洞，“这网邪门得很，砍不断！”
柳乘风祭出青云宗的“万剑图”，数千柄飞剑组成一道剑虹，撞在网上却如泥牛入海，连一丝涟漪都没激起。“这不是实体，是怨念所化，寻常攻击没用！”
巫咸长老掏出一把骨哨，哨声尖锐刺耳，试图驱散怨念，却被网中传来的哀嚎声盖过。“老身的镇魂术也失效了，这些怨念太强，像是……像是整个洪荒的绝望都聚在这儿了！”
陈衍看着同伴们焦急的模样，心中的杂念突然消散。他想起了镇厄堡外新生的嫩芽，想起了雷猛那面“活着回来瞅”的锦旗，想起了柳乘风画着二维码的符纸，想起了巫咸长老说的“八折优惠”……这些鲜活的、带着烟火气的画面，像一道光，刺破了怨念织成的阴霾。
“原来如此……”陈衍睁开眼，眸中再无迷茫，“你想用怨念动摇我的道心，却忘了，守护的意义，从来不是记住，而是让他们能好好活下去。”
他抬手按住祖巫鼎，十二祖巫残魂同时怒吼，化作十二道流光注入鼎中。鼎身猛地膨胀，瞬间化作山岳大小，鼎口喷出一道贯穿天地的光柱，光柱中隐约可见十二祖巫的虚影——句芒执杖引青岚，祝融擎珠焚苍穹，共工握玉覆江海，强良持矛裂雷霆……
“十二祖巫，借法！”
陈衍的声音响彻紫霄宫遗址，十二道祖巫虚影同时出手，木之生机、火之炽烈、水之浩瀚、雷之狂暴……十二种法则之力交织成一道洪流，撞在混沌之网上。
“咔嚓——”
一声脆响，混沌之网出现一道裂痕。网中的怨念发出凄厉的嘶吼，试图修复裂痕，却被法则洪流不断冲击，裂痕越来越大。
“不可能！”黑袍人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你怎么可能同时掌控十二种法则？！”
“因为我不是在掌控，是在共鸣。”陈衍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青金色的道基从体内溢出，与祖巫鼎的光芒相融，“十二祖巫的意志，青金色道灵的守护，还有……所有活着的人的希望，都在这一刻，与我同在！”
他的身体化作一道青金色的流光，钻进祖巫鼎中。刹那间，鼎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十二道祖巫虚影合为一体，化作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巨人一拳砸在混沌之网上。
“轰——”
混沌之网彻底破碎，黑色的怨念如潮水般退去，露出后面的黑袍人。此刻的黑袍人气息萎靡，脸上满是惊骇：“你竟然……你竟然愿意燃烧自己的道基？！”
“道基没了可以再修，命没了可以再轮回，但洪荒不能再碎一次。”祖巫鼎化作的巨人缓缓抬手，掌心凝聚着一道青金色的光团，光团中隐约可见天衍石的碎片在重组，“现在，该结束了。”
黑袍人看着那道光团，眼中突然露出一丝释然，甚至带着点笑意：“也好……其实我也累了，演了这么久的反派，也该歇歇了。”
他的身影开始消散，化作点点黑气，融入青金色的光团中。“记住，别让他们把你的故事，编成冷冰冰的传说。偶尔……也该有人记得，你喜欢在便利店的夜班后，蹲在门口数蚂蚁。”
陈衍愣住了。这个细节，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
黑袍人彻底消散前，留下最后一句话，声音轻得像叹息：“其实我也不想毁了这洪荒啊……毕竟，这里有我没走完的路，没数完的蚂蚁……”
青金色的光团在空中盘旋片刻，猛地炸开，化作无数光点，散落于洪荒大地。光点所过之处，被污染的灵脉重新清澈，枯萎的草木再次抽芽，连昆仑墟边缘的黑雾都在光点的照耀下渐渐消散。
祖巫鼎缓缓缩小，落回雷猛手中。鼎身的十二道图腾已经黯淡，却多了一丝温润的光泽，像是有了生命。
“共主呢？”雷猛看着空无一人的石阶，声音带着颤抖。
柳乘风的眼眶红了，他指着空中飘落的光点：“你看……”
众人抬头，只见那些光点落在地上，长出一株株从未见过的花，花瓣是青金色的，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花丛中，隐约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蹲在地上，似乎在数着什么。
“那是……”雷猛突然哽咽，“是共主常蹲的姿势……”
巫咸长老抹了把眼泪，笑道：“傻小子，哭什么。老身活了这么久，总算明白什么叫真正的重光了——不是灵气复苏，是连消散的人，都能以另一种方式，陪着咱们。”
紫霄宫遗址外，新生的灵脉奔腾不息，汇入洪荒大地的每一个角落。抗诡联盟的修士们欢呼着，庆祝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却没人知道，那个带领他们走出末法时代的人，已经化作了漫天光点，守护着这片他用生命换来的新生土地。
数年后，镇厄堡成了洪荒最繁华的地方。雷猛成了联盟的大统领，每天还是喜欢扛着巨斧巡逻，只是斧柄上多了一朵青金色的花。柳乘风成了青云宗的掌门，他画的符纸依旧带着二维码，只是多了一行小字：“扫码可听陈衍共主讲的睡前故事”。巫咸长老的酒馆开遍了洪荒各地，每坛醒神酒的标签上，都印着一个蹲在地上数蚂蚁的简笔画。
没人再提起那场惊心动魄的量劫，也没人再刻意说起陈衍的名字。但每当有人看到青金色的花，看到有人蹲在地上数蚂蚁，看到符纸上的二维码，都会会心一笑。
因为他们知道，那个不愿被记住的人，其实从未离开。
而在洪荒的某个角落，一株青金色的花下，一只蚂蚁正扛着比自己大两倍的面包屑，往墙根的裂缝里钻。裂缝深处，隐约有微光闪烁，像谁把碎掉的星星，又重新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