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乔同学。”
第五次因为答题碰到同桌右手，千寻羞愧地低头道歉，情急之下叫错别人的姓氏都没发觉。
“很抱歉又碰到你的胳膊，打扰你答题了。”
她真不是故意干扰他。
赵高林嗯一声摇头，姿态十分随意:“不要紧，又不疼，不过你真厉害，左手也能写出这么可爱的字。”
千寻是天生的左撇子。
小学男生天真无知嘴巴没把门，会指着她的左手笑她好奇怪，还会呼朋唤友围观她写字，对她的左手右手议论纷纷。
当时的老师水平有限，不懂尊重学生个体差异。
每次看她用左手，老师都会走过来，硬把她左手的钢笔掰到右边，说“正常人都用右手”，笔尖的墨水蹭得满手都是，她却不敢再换回左手。
所以她两只手都会写字，两只手都有练习。
不过为了妹妹回来不会穿帮，她理所当然用左手，假装妹妹左右手字迹不一样。
初中男生顽皮无聊伤人为乐，见她用过一次左手，次次故意伸脚绊她，带领一堆人骂她“妖怪变的左撇子”。
千寻告状，没一个老师替她做主，她在一个天气晴朗的下午，结束一天课程后，再次被恶意绊倒，终于找到机会，抬起凳子，废了那男生一条腿。
后来，那男生坐轮椅，伤筋动骨一百天，男生家长蜂拥到校，要个说法。
义务教育不能退她学籍，她被迫转校，她和学校都松了一口气，而那男生一家气得气病得病。
而她“臭名远扬”，成了打断男生一条腿的女流氓女校霸，从此一战成名。
在她十七岁的光阴里，第一次有人因为她是左撇子夸她厉害。
夸她左手写的字可爱。
还是一个刚认识一天的新同学。
她完全不怀疑他的真诚度。
赵高林这个人说话特别有意思，他总是眼睛带笑，很真诚地盯着你的眼睛。
你目光躲开，他会自然地追上来。
说每个字都要和你眼神交流。
你能从他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里，看见他想传递的真诚与尊重。
还有一丝“被他重视”的错觉。
千寻因为他这句话，写字的头埋得更低了，一时忘记谦虚回应。
他俩埋头开写作文，岁月一片静好，在他们身后。
教室炸开了锅。
左边高一一班代表人张建把竞选稿和陈书虞的成绩单拍在桌上，气势汹汹。
右边高一二班代表人余胜楠立马站起来反驳，威风凛凛。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你来我往，刀光剑影，唾沫横飞。
拉个横幅，俨然辩论赛现场。
两边同学分成两派，你一言我一语地数着自家班长的优点。
二班说“上次运动会徐风带我们拿了团体第一，尖子班的体育团队第一含金量你懂不懂！”
一班抢白“陈书虞每天早到十分钟帮大家开窗通风，事无巨细安排人擦黑板！”
陈芝麻烂谷子屁大点事都搬了出来。
婷婷拍了三次讲台，声音还是被淹没在“选他”“选她”的叫喊里，额角气得渗出了汗。
她还以为自己在主持总统参选大会呢。
而不是在选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学班长职位。
“行了！”婷婷跺脚闭眼一声怒吼。
十二点整，下课铃声响，午休时间到了。
她有气无力地发话。
“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吵。”
她率先走出教室，这群崽子不饿，她倒是饿得两眼发晕。
先回办公室吃块面包。
她个子小，容易被不长眼高三学生撞到肩膀。
还是等这些饿狼一样的学生填饱肚子，她再去食堂吃顿好的。
转头想到今天年级会议，眉头微微一蹙，食堂的美味，美不了多久了吧。
她是真搞不明白，食堂承包单位已经成功拿捏住大家的口味，这个时候换承包单位。
校领导是不是有病。
学校的事，她管不了，班长的事迫在眉睫。
没有班长，就没有一把锋利的刀。
两个班相互抵触，学习活动很难推广下去，阻碍学生的发展。
她挺满意千遇今天的表现，出乎她的意料。
如果可以，她想把这个锻炼的机会给池千遇同学。
……
高二还没来得及换宿舍，任婷婷爬了七楼，进701找到千寻。
千寻刚吃完饭，把行李箱拎回宿舍。
擦把汗正准备坐下喝口水，班主任来了。
问她愿不愿意当班长。
千寻差点一口替妹妹答应。
从班主任的语气中，千寻听出年级组对妹妹寄予厚望，这份厚望不单纯指卷面分数，包括整体发展。
妹妹不善社交，而以后的工作和学习，离不开社交二字。
在班上被委以重任，可以锻炼社交能力。
但她不想做强势的家长，她像尊重自己一样尊重妹妹的想法。
千寻最后犹豫了，她需要和妹妹商量一下，再给班主任一个答复。
任婷婷当千遇不自信，让她慢慢考虑，下午下课前给她答案就行，并用自己高中克服口吃和普通话口音，自信站上主持人讲台最后成为语文老师的故事激励千遇。
她走后，千寻找个没人的楼道，打通妹妹的电话，将婷婷老师的故事复述，再问她愿不愿意尝试当班长。
妹妹听完，安静好一会儿，开口找她再三确认，“班主任真的不是许老师吗？”
千寻抓住妹妹话里的关键人物，“千遇，你是不是不喜欢许老师？”
“嗯。”千遇没否认，隔着话筒都能听见她的不解和无奈，“我喜欢穿长裙，他说我故意打扮勾引班里男生，还勾引老……”
千遇再说不下去。
千寻沉声:“没事了千遇。”
她用最温柔的声音哄妹妹，“姐姐来了。”
千遇捂着眼睛点头嗯嗯，“姐，你答应婷婷老师吧，你很适合当班长。”
“傻丫头，你愿意挑战自己，我就答应任老师，等你回来，可以锻炼自己。”
她鼓励妹妹，“任老师和别的老师不一样，她是个正常的老师。”
千遇没正面回答回校的问题，还是那句话，“姐，你答应吧。”
陈书虞总爱以班长的权力排挤人，姐姐果然厉害，到校第一天，直接摘掉陈书虞的“官帽”。
姐妹又聊会儿天，千遇说她做饭难吃，买的肯德基，老太太和大黄都觉得肯德基好吃，还说老太太很喜欢喝可乐。
听见她语气轻快聊日常生活，虽然话不多，但声音不再紧绷。
千寻松了一口气。
又担心地拧眉，天天吃外卖怎么能行。
她不放心，得回去一趟。
……
下午高二一班。
任婷婷提议班长新候选人的话音落下，教室瞬间静得能听见浮尘落到地面的声响。
两边刚吵得面红耳赤的同学都愣了，随即不满的嘀咕声此起彼伏——
“她之前连话都不敢多说，怎么当班长？”
“就是，高一组队活动她都躲在后面！连和人对视都不敢。”
大声抗议的都是千遇以前的同学，这是他们的偏见，也是他们的刻板印象。
陈书虞的孤立和前班主任的针对下，他们多多少少嫉妒冷漠过千遇，害怕千遇当了班长，给他们穿小鞋。
原来二班的人则是沉默不表态，毕竟，他们还是希望班长是自己人。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上头有人好办事。
任婷婷神色沉下来，她知道两个尖子班的精英合成一个班难办，没想到这么棘手。
谁能想到，其他班都在分宿舍了，她们班还卡在选班委的环节。
这时，赵高林忽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姿态坚定地高举右手，声音清亮：“我投赞成票。”
教室里的议论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他身上。
见没人跟着举手，他却没在意，反而转头看向千寻，嘴角噙着点笑意，语气带着点玩笑的轻松：“他们都不同意也没关系，你要是愿意当，那你就是我一个人的班长。”